暮色染透天空,明殊才回了元家,踏下马车,管家婆子捧着绸巾跪候。
"
六娘子辛苦,老夫人念叨整日了。
"
轿子穿过七进垂花门,沿途侍女皆屏息垂,灯火通明的松鹤堂内,祖父正与父亲对弈,白玉棋子敲得噼啪响。
母亲平阳长公主懒倚湘妃榻,指尖捻着串碧玺佛珠:"
鸾鸾可算回了!
琅琊老宅那些榆木疙瘩没委屈我儿吧?"
"
委屈?"
明殊踢掉鞋,懒懒地蜷进锦垫:"
祖宅库房里前朝琉璃盏,被我拿去砸雀儿玩,三叔公差点昏厥过去呢!
"
满堂顿时笑开,元太师落子大笑:"
砸得好!
元家女儿原该如此恣意!
"
元父生性严肃,笑不出来,一心思考着公事,蹙眉道:"
近日御史台总咬着重开西北马市之事,陛下竟未驳斥。
"
太师漫不经心吃下儿子一片白子:"
跳梁小丑罢了!
倒是鸾鸾的婚事,才是最要紧的。
"
他忽然看向孙女:"
永王前日又向陛下求赐婚,你觉得他如何?"
明殊正戳着水晶碟里的冰酪玩:"
嫁他?我能让他第二天暴毙吗?"
平阳长公主又笑了,连碧玺佛珠也不玩了:"
浑说什么!
你姨母来了帖子,府上赏春宴,多少青年才俊……"
明殊嗤笑:"
才俊?怕是上不了门吧?今日进城时,连查家那草包都敢躲我的车驾了。
"
满室烛火噼啪一爆,周遭突然安静,元太师道:"
小孩子家胡吣什么!
好生去玩便是,你姨母特意请了西域舞姬。
"
明殊懒洋洋起身:"
知道啦,替你们瞧瞧,哪些魑魅魍魉开始敢探头探脑了?"
临出门时又忽然回头,掠过祖父微僵的脊背,道:"
对了,永王送的那对红宝步摇……我昨儿嫌俗气,熔了镶马鞍上了。
"
明殊转头离开时,后面隐约传来元太师叹息:"
这孩子,终究太骄纵了。
"
“可如果能让她一直无忧无虑的骄纵下去……也好……”
……
淮阴长公主府的鎏金门楣前,一架朱轮华盖车摇摇晃晃驶过来,雪蹄骏马正踏碎一地海棠瓣。
迎客的小厮赶紧跪下,却见吏部尚书千金林婉突然闪出,故意使唤马夫别了元家的马车:
"
哟,六娘子这排场,不知道的还当是凤辇出巡呢!
"
林婉如父亲同是国公,母亲是长乐公主,还是当今的皇帝同胞长姐,家世同样也不俗。
她自诩与皇帝更为亲厚,看不得一堆皇子追在明殊后面,更听不得明殊金陵第一贵女的名头。
每每总要和明殊较个高下。
明殊太懂她的小心思,连车帘都未掀,扔了半块啃剩的玫瑰酥:
"
林姐姐眼红直说便是,赏你尝尝御赐点心,免得总闻着味酸掉牙。
"
那酥饼正砸中林婉如新裁的云锦裙,油渍晕开一大块,气的林婉如浑身乱颤。
明殊哈哈大笑,直接离去。
宴席设在九曲琉璃水榭,怀孕长公主亲自迎上来挽住外甥女:"
鸾鸾快坐姨母跟前!
新得的西域葡萄酒,专给你留着第一盏。
"
满座公侯子女纷纷起身致意,皇帝的两个儿子更是上前殷勤备至。
永王抢着布菜,康王亲手剥着荔枝,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歌姬抱着琵琶唱"
盛世牡丹开"
,舞姬踩着碎步旋起遍地霓裳,现场是热闹非凡。
明殊却捏着琉璃盏轻笑,她看见林婉如那个蠢货,正跑去与林阁老的嫡孙窃窃私语。
两人时不时瞥向她,自以为隐晦的的目光,实则带着显眼的讥诮。
镇北侯世子更是个蠢货,举杯敬酒时,还刻意避开了她的桌案。
连素来巴结她的端王,今日也只装聋作哑,绝口不提允诺的东海珊瑚屏风。
哈,她怎不知,整个京城里,装疯卖傻的能人这么多?
看着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