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阴影吞噬了一切声响。
朱宁靠在那块最大的元磁矿石上,一动不动。
那只灰白的手带来的虚弱感,像无数根看不见的冰针,扎进了他骨甲的每一道缝隙。
他缓缓摊开手。
一枚完整的“敕”
字令牌,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入手温润,却又沉重如山。
狼渊的生命,就凝固在这枚冰冷的骨玉里。
游子的身影从横梁上无声地落下,停在他肩头。
他看着那枚令牌,漆黑的豆眼里充满了凝重。
“他死了。”
朱宁的声音嘶哑,不带一丝情感。
“我知道。”
游子回答。
“被时间杀死的。”
游子的翅膀下意识地收紧。
他从朱宁这句平淡的话里,听出了足以让任何生灵都为之战栗的恐惧。
地宫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朱宁才缓缓开口。
“封山,已经没用了。”
游子没有说话,他知道,当敌人能掌控规则时,任何物理上的墙壁都形同虚设。
“一座被凿穿了底的铁桶,挡不住洪水。”
朱宁缓缓握紧了那枚冰冷的令牌,“与其等着被淹死,不如主动开闸。”
他缓缓站起身,那副厚重的瘟骨甲与元磁矿石摩擦,不带半点声息。
“传我的令。”
他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
“命暗堂,即刻起,停止所有对外的探查。”
游子愣住了。
“我要她,把所有的蛇,都给我派出去。”
朱宁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在浪浪山东麓,那片枯骨林,为我清出一条路。”
“一条,只通往死亡的路。”
游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命地堂,暂停所有防御工事。”
朱宁缓缓走到地宫中央那张由整块巨石打磨而成的沙盘前,“那条通往山外的新路,出口就定在枯骨林。”
他骨白的指尖,在沙盘上重重一点。
“但那不是退路。”
“是杀路。”
最后,他的目光,望向了北坡的方向。
“告诉熊山,犒赏三军的命令不变。”
“我要让浪浪山上所有的妖都知道,跟着我,有肉吃,有命花。”
游子愣住了。
大敌当前,为何还要铺张?
朱宁没有解释。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瞳,望向了妖庭废都的方向。
“也告诉他们。”
“三日之后,我要亲率战堂,进入妖庭遗迹。”
他缓缓握紧了手中那枚冰冷的令牌。
“那所谓的‘收债人’,不是要取回钥匙吗?”
朱宁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冰冷弧度。
“那我就把锁,摆在他们面前。”
“天河水府。”
敕令自地宫传出,如一块巨石砸入刚刚平静下来的浑水潭。
北坡校场,刚刚分完赏赐的熊妖们,眼中的贪婪还未褪去,便被一股更加炽热的战意所取代。
熊山巨斧拄地,对着空无一人的王座重重叩。
“战堂,愿为大王先锋!”
青木岭的瘴气无声翻涌。
蛇母斜倚在温玉软榻上,她捻着一枚新送来的毒蝎尾钩,狭长的凤眸里,闪烁着冰冷的算计。
“天河水府……有意思。”
地底深处,新任的蜈蚣王几乎是匍匐着,将那条通往山外的新路,再次向前延伸了三里。
出口,直指枯骨林。
那不是退路,是杀路。
地宫之内,重归死寂。
朱宁没有再试图疗伤。
他知道,在这场与时间的赛跑中,每一分力量都必须用在刀刃上。
他缓缓地,将那枚完整的“敕”
字令牌,放在了眼前。
他将自己那缕早已被淬炼得无比坚韧的神魂,化作一枚无形的钢针,小心翼翼地,探向了那枚令牌。
他要的不是力量,是理解。
理解这足以抹除时间的规则,究竟遵循着怎样的逻辑。
嗡!
一股微弱的,充满了决绝与托付的意念,从令牌的深处反噬而来。
那是狼渊,最后的声音。
没有言语,只有一个纯粹的念头。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