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岭的天,阴沉得像一块生了锈的铁。
黑色的粘液从山体的裂缝中缓缓渗出,所过之处,草木枯萎,岩石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那不是血,是山的脓。
“快!
再快!”
新任的蜈蚣王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他自己则躲在百丈之外,巨大的复眼里充满了恐惧。
万千蜈蚣斥候如同一群黑色的工蚁,在地堂的驱使下疯狂挖掘。
它们的利爪撕开泥土,掀起岩石,在黑血蔓延的前方,硬生生挖出一条深达三丈的隔离带。
壕沟的另一侧,蛇母妖娆的身影立于一棵枯死的巨木之上。
她没有看那片正在被污染的大地,只是对着身后数十名蛇卫,朱唇轻启。
“倒。”
腥臭的毒液,被一坛坛倾倒进那条新开的壕沟。
碧绿的、紫红的、漆黑的毒液混合在一起,将那片土地化作了真正的绝地。
风一吹,便能带起致命的芬芳。
熊山和他麾下的战堂精锐,则沉默地立于防线的最后方。
他们手中的元磁兵刃,在阴沉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芒。
每一个熊妖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地宫之内,朱宁缓缓睁开了眼。
他那副厚重的地龙骨甲之上,裂痕依旧,但那双死寂的眼瞳里,却多了一丝以往从未有过的锐利。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南岭的地脉正在哀鸣。
那股污秽的力量,像一种跗骨之蛆,正在从内部,一寸寸地侵蚀着浪浪山的根基。
游子的身影从横梁上无声地落下,停在他肩头。
“大人,隔离带已经完成。”
朱宁没有说话。
“但……没用。”
游子的声音压得很低,“那东西,像有自己的意识。
它正在壕沟前汇聚,像一片黑色的潮水。”
朱宁缓缓站起身,那副厚重的地龙骨甲与元磁矿石摩擦,不带半点声息。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白骨。”
一道冰冷的意志,通过魂火的联系,传入那尊正在乱葬岗深处沉睡的骸骨君王脑海。
“你的粮草,到了。”
乱葬岗的风,停了。
冲天的阴气凝如实质,化作灰黑色的龙卷,在这片凶地的上空缓缓盘旋。
一尊通体由最纯粹的白骨构成的身影,从那片白骨的海洋之下,缓缓站起。
它空洞的眼眶“凝视”
着南岭的方向,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入口的祭品。
它一步踏出,身影便已出现在了十丈之外。
第二步,百丈。
第三步,它已跨越了半座山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南岭的防线之后。
熊山和他麾下的熊妖们,只觉一股比寒冬更刺骨的阴冷,自背后袭来。
它们猛地回头,看到的,是一尊让它们从骨子里感到战栗的,死亡神像。
白骨没有理会这些蝼蚁。
它的目光,越过了壕沟,落在了那片正在缓缓蠕动、汇聚的黑色潮水之上。
活着的瘟疫。
绝对的死亡。
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在这条由剧毒与泥土构筑的界线上,遥遥对峙。
那片黑色的潮水,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
它蠕动的度,第一次,出现了停滞。
紧接着,潮水的中央,缓缓拱起。
一个由无数被腐蚀的妖兽残骸与黑色粘液构筑而成的,巨大的人形轮廓,从那片污秽的海洋中,缓缓站起。
它没有五官,没有神智。
只有一股,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腐烂深渊的,纯粹的恶意。
“吼……”
一声不似来自任何生灵的嘶鸣,从那具黑色的人形轮廓口中,轰然传出。
白骨缓缓抬起了那只修长的骨手。
没有回应。
回应它的,是脚下那片被剧毒浸透的大地,毫无征兆的……
寸寸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