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不散鬣狗妖消散时留下的那股腥臊。
朱宁站在乱石堆中,蹄中那根惨白的根须,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干瘪。
精纯的妖力与生命力,正在他体内缓缓流淌,填补着干涸的丹田,修复着残破的甲胄。
他活下来了。
以另一条生命的消逝为代价。
朱宁缓缓摊开蹄子,看着掌心那捧鬣狗妖留下的骨灰。
风一吹,便散了。
脑海里,那篇血色的经文在饱餐一顿后,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但这只是暂时的。
朱宁知道,下一次饥饿,很快就会到来。
他抬起头,望向东山之巅那轮冰冷的圆月。
狼渊的命令,像一根无形的绞索,依旧套在他的脖子上。
他需要一个凭证。
一个足以向那头独眼老狼交差的,虚假凭证。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半个时辰后,浪浪山东坡。
这里是乌鸦精的巢穴,筑在一棵高耸的枯松之上,简陋,却也隐蔽。
朱宁没有靠近。
他停在百步之外的一片灌木丛后,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他从怀中,取出了几根东西。
那是从那头倒霉的鬣狗妖身上,硬生生拔下来的,最长的几根黑色鬃毛。
他又从地上,捻起一撮还带着血腥味的泥土。
他将鬃毛与血土混合,用妖力小心翼翼地包裹、揉捏,最终凝成一枚拳头大小的、散着微弱妖气与血腥味的“血丸”
。
这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头妖禽死后精血凝结的产物。
拙劣的伪装。
但,足够了。
朱宁将“血丸”
放在一块显眼的岩石上,然后退入更深的黑暗,静静等待。
他在等乌鸦精回来。
也在等一个,能让这场戏,演得更逼真的观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乌鸦精回来了。
它似乎还在为朱宁之前的异常而感到不安,飞得小心翼翼。
当它看到岩石上那枚散着血腥味的“血丸”
时,漆黑的豆眼里,充满了困惑。
它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没有立刻落下。
就在这时。
“咻!”
一道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朱宁藏身的灌木丛中响起!
一根被妖力包裹的尖锐石子,擦着乌鸦精的翅膀,呼啸而过!
“嘎!”
乌鸦精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猛地拔高身形,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的偷袭。
它惊魂未定地望向下方。
只见那头猪妖,正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他那双死寂的眼瞳,在月光下不带一丝情感,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乌鸦精的身体,僵住了。
它不明白。
它想不通,自己唯一的朋友,为何会对自己刀刃相向。
朱宁没有解释。
他只是缓缓抬起蹄子,指了指岩石上那枚“血丸”
,又指了指乌鸦精。
然后,他做了一个“滚”
的口型。
乌鸦精的身体,猛地一颤。
它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双漆黑的豆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极致的悲伤,随即又被一种决绝所取代。
它没有逃。
它出一声凄厉的哀鸣,竟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朱宁,悍然俯冲而来!
它在配合他。
用自己的命,来配合他演完这场不知所云的戏。
朱宁的心,猛地一抽。
他没有迎击。
就在那道黑色的身影即将撞到他身上的瞬间,他猛地侧身,用肩膀,狠狠撞在了乌鸦精的翅膀之上!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乌鸦精出一声痛苦的悲鸣,身体失去平衡,翻滚着跌落在地。
几根黑色的羽毛,在空中缓缓飘落。
它受伤了。
伤得不重,却足以以假乱真。
朱宁没有再看它。
他抓起地上那枚沾染了乌鸦精新鲜血液的“血丸”
,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只留下那只折了翅膀的乌鸦,在原地,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他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