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虽收了,却仍下着毛毛细雨,去往明德殿的路上,朱贵妃并不打伞,细细的雨珠子飘在她的鬓角,肩头,渗透云锦,直贴着她的皮肉,然而这寒意却抵不过她心里十分之一的冷。
她败了,她筹谋多年,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刻败了,多么讽刺。
深宫里的女人可不像男人,男儿败了,只要留一条命,天高海阔的不定什么时候又能东山再起,可宫里的女人败了,一生便只能与冷宫为伴,但她不后悔,只是可怜自己的皇儿,因着她的过错而毁了前途。
朱贵妃缓缓入了明德殿,望着龙案后头正襟危坐的那个人,那是她十几年的夫君,如今却要审判她,她在心底轻轻一叹。
皇帝双手搭在龙案上,鹰隼般的目光对准她,要看穿她似的。
“臣妾参见皇上,”朱贵妃朝皇帝蹲身行礼。
“免了,坐罢,”皇帝冷声道,声口与臣工说话无异。
常公公很有眼色地领着十多个内侍退出大殿……
皇帝从龙椅上起身,负手绕过龙案走向朱贵妃,“可知朕为何寻你来?”
明黄色江牙海水纹的衣摆下,那双团龙靴在她眼前定住,朱贵妃微低着脑袋,“臣…...臣妾不知。”
“朕的贵妃今儿怎的不敢抬头看朕?”
这声音从容,却带着帝王的压迫,朱贵妃不得不抬首望向皇帝,他是个端方的脸,五官显钝,看着憨厚,可再配上那双锐利的小眼睛,细细一看,却有几分阴险狡诈的品相。
“梁泽遇已招供了,是你命他唆使赵臻陷害牧之,就连潭州知州、布政使等人也牵涉其中,他们是朱国公的人罢?这还不够,你那好兄长,三年间,从儋州到潭州,贪污了整整十万石粮,朕还纳罕呢,国库里的粮食一车一车地运出去,朕的百姓却饿死在田间,是你们兄妹把朕的臣子当作你们的臣子,还要掏空朕的国库,让百姓戳着朕的脊梁骨骂朕是个昏君!”皇帝提高声调,字字锐利如刀。
朱贵妃听得一颤一颤,她认命地闭了闭眼,缓缓屈膝跪下,朝皇帝恭敬叩首,“皇上,是臣妾太纵容兄长了,是臣妾令皇上蒙羞了,臣妾知错。”
“哼,你当真知错么?可还记得前几日你是如何挑拨朕与皇弟的?你说他定是在西京屯兵才需要粮食,还说是他故意挑起民乱要毁了朕的江山,朕险些便轻信了你。你跟在朕身边十五年了,十五年,朕亏待了你?牧之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让你非得耍挑拨离间的手段,将朕与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皇帝指着伏在地上的朱贵妃,见她不辩解,长袖一甩,踅身疾步走回龙椅前坐了,摇头道:“你太令朕失望了!”
直到现下,皇帝也只认为朱贵妃是因害怕周劭查明朱国公贪污的真相而不得不先下手,若是如此,他不过降她的位分,褫夺朱国公的爵位,毕竟老夫老妻了他也下不去手。
然而朱贵妃头一回见皇帝如此龙颜大怒,一时六神无主,竟然哀告道:“皇上,臣妾这么做全是为了皇上您啊!三年前您与太后在太庙说的话臣妾都听见了,难道皇上不想铲除广平王么?”
皇帝心头一惊,瞳孔微缩,诧异地望着她,“你竟知晓此事?”
朱贵妃抬首见皇帝那陡然阴沉下的脸,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舌头被烫了似的捂住口,膝行过去,“皇上,臣妾……臣妾不是有意要听此事的,臣妾有罪,臣妾有罪!”她再顾不得什么贵妃的体面了,抱着皇帝的腿,一阵痛哭流涕。
这宫闱秘辛远比贪污几万石赈灾粮要紧得多。
当年先帝因太子造反而气急攻心病倒了,原传位于太子的圣旨作废,弥留之际只有当年的贤德妃,也即如今的太后陪在身旁,他于是将皇位传于周劭,请她好生辅佐。
可一个是亲子一个是养子,贤德妃权衡之下便假传先皇口谕,扶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坐上了皇位。正因如此,她深觉愧对周劭,愧对先帝,更愧对曾经救过她命的姐妹,也即周劭的生母。
于是三年前,在太庙里,在先帝面前,太后向皇帝道出实情,并让皇帝死后传位于周劭或他的后人。不想却被朱贵妃听见。朱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太子,她这个做娘的自然要为儿子打算,谁要同她儿子抢皇位,她便要谁的命!所以周劭先前所经历的种种构陷,甚至摘星楼那回的刺杀都是她安排的。可人算不如天算,她非但没得逞,如今还把自个儿搭进去了。
而这一会儿功夫,皇帝便做出了决定,朱贵妃留不得!
“起来罢,”皇帝突然将朱贵妃扶起,对上她泪涟涟的眼,“你先回飞鸾殿去,此事容后再议,朕还有折子要批,”说罢他调转视线望向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眉眼间却冷若冰霜。
朱贵妃怔住,狐疑地看着皇帝。
事情才说到一半,突然撂下这可不是皇帝的作风,除非……他心里已有成算。难道他要杀了她?
是了,她可是知晓了动摇江山社稷和皇室的大秘密,皇帝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