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华门出来,锦秋紧步跟在周劭身后,望着他,日头当头照下,周劭髻上玉簪泛着潋潋水光。
锦秋加快步子也跟不上,不由着恼,她知他心里憋着气呢,可她又能好到哪儿去?
走到马车旁,周劭忽而顿住步子回身望着她,那眼神简直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锦秋心里犯怵,却仍昂头挺胸佯作不在意地从他面前走过,上了马车,周劭随后衣摆子一甩,也坐了上去。
“没想到王妃与林小姐称起了姐妹,还拿本王做人情,将自己的枕边人随意推给旁人,王妃可真是普天下第一大度之人!只是不知在王妃心里,本王算什么,是能随意送人的小玩意儿么?”周劭面带嘲讽望着她。他张开双腿豪迈地坐着,双手搭在膝头,身子微微前倾,整个笼罩着下来,胸前的四爪银蟒龇牙咧嘴,看得锦秋额角直突突。
“我这不是为您着想么?您与我成婚近三月,还未行夫妻之礼,瞧现下这情形您今后只怕也不会来渡月轩,难道您还一辈子守身如玉不成,横竖今后是要纳侧妃的,不如今儿就遂了母后的意,”锦秋垂眸道。
“呵,”周劭撩了撩衣摆子,原先倾下的身子仰起来,靠着车壁笑道:“王妃还真是替本王着想,如此倒是本王不识趣了,可你遂了母后的意,遂了林小姐的意,也遂了你的意,唯独本王这儿,你半点不过问,满口都是为了本王好,怎么的,王妃这么了解本王么?”
“臣妾不了解您,”锦秋迎上他愤怒的眼,神色忽而郑重,道:“臣妾一点儿也不了解您。”
两双眼睛对上了,谁也不甘示弱。初时还是针锋相对,可越看那颗心越软,后头不知怎么的就看得心如擂鼓,最后周劭愣是没忍住,亲了上去……
锦秋惊得瞪大眼,看着他的脸贴过来,猛地侧过脑袋,立即,那薄唇便贴在她的右脸颊上,她的脸像是被铁烙了,登时便红透了。
唇边是嫩豆腐一样的触感,周劭恍然回过神,却不愿移开。
锦秋又羞又怒,双手撑着他坚实的胸膛重重一推,转过身子头朝里侧坐着,微垂下脑袋盯着手腕上的红翡翠镯子。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她的身子早被这人揉捏过一回了,只是没到最后一步。
人家说至亲至疏夫妻果真没错儿,情浓时恨不得将身子与他时刻紧贴着,嘴想对着他的耳朵诉一腔的柔情,现下呢,一张口就是吵嘴,怎么伤人怎么来,先前种种甜蜜化成利剑,刺人的心。
周劭胸口剧烈起伏着,一手抚着额,不耐地阖上眼……
许久之后他才平复了心绪,重又望着她,怏怏道:“先前我们闹别扭,你都说再闹不能闹一辈子,这回你却说今后不再与我同床,所以才想替我纳个侧妃,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是厌烦了,失望了,不想再折腾了,我从此做好我王妃的本分,为您料理好王府内务,旁的我一概不问,您若要纳侧妃,只要人品家世过得去,想纳便纳罢,”她微弓着背侧身靠在车壁上,脸也贴着,累极了似的。
周劭一手拍在自己膝头,万般委屈地盯着她,“王妃不要本王了么?”
这声口听着竟有些可怜,锦秋藏在袖管里的手指蜷了蜷,最后紧紧攥住,打定主意不回应他了。
是她累了,原先一颗活蹦乱跳的心捧出来给他,初时他说他心里有坎要与她分房睡,便是在她心上划了一道,随后为了季嬷嬷的死,又一道,他要杀表哥,他对父亲见死不救,一道一道,哪怕他解释清楚了,伤疤却还在呢。即便这颗心还是装着他,她也不想再双手捧上去挨刀了。
天儿越来越冷了,这些日子周劭日日处理公务,读书到深夜,一切似乎又回到他还未成亲时的样子。
这日恰是休沐,林春乔突然登门拜访,锦秋作为王妃,名义上是她的皇嫂,自然亲自去大堂见人。
林春乔梳螺髻,只用一支绿雪含芳簪簪着,两鬓贴粉鬓钿,面色也白里透粉,唇上口脂又涂得浅,再用湘妃色盘紧扣薄袄裙一衬,虽说姿色不是上佳,瞧着也算温柔可亲。
单凭这一身也看得出来,林春乔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自己生得温婉,便可劲儿往温婉里打扮,不会随意往身上堆砌些金啊银啊那些不适宜她的。
“给王妃请安,”林春乔上前朝锦秋一蹲身,又露出那温柔可人的笑,道:“方才我在芙蓉斋挑胭脂,走着走着便从长平道走到顺宁街来了,来得突然没带什么好东西,方才看中的几盒胭脂却是不错,送给您可别嫌弃。”说罢她那贴身婢子便捧上一个漆红盒子。
锦秋让人接了,含笑着赐了座道:“说的哪里话,当日母后便说让你常来王府,你能来,我们便高兴着呢,”说罢她吩咐红螺道:“快去禀报王爷,林小姐过来了。”
七录斋中,周劭正鉴赏一副守德从古玩斋里淘来的字,听见红螺禀说林春乔过来了,他眼皮子也没抬一下,便道:“不见,本王正忙着,”说罢继续继续指点守德:“这幅字是赝品,逸少的字形态殊异,圆转自如,这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