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黑风坳的过程,比进入时更为艰难。沈清涟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在顾千帆身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脑海中那些纷乱的画面与箴言的回响并未平息,如同暴风雨后的余波,持续冲击着他本就疲惫不堪的心神。那枚嵌入封印的莲花金瓣,虽已不在手中,却仿佛在他灵魂上烙下了一道无形的印记,沉甸甸地,带着灼人的温度。
顾千帆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之人的异常。沈清涟的身体冰冷,呼吸微弱而急促,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异色眼瞳,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迷雾,深处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惊涛骇浪。他不敢多问,只是更加用力地搀扶着,尽可能稳而快地向外走。
“坚持住,马上就出去了。”顾千帆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回到城里,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沈清涟没有回应,或者说,他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回应。他的全部意志,都用在抵抗那信息洪流的余威,以及消化那“净世之莲,因果之钥”八字所带来的巨大冲击上。涤荡污浊,或永堕无间……这哪里是机缘,分明是一道悬在头顶的利剑,一个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的诅咒。
重新骑上马背时,沈清涟几乎是从马鞍上滑落,幸得顾千帆眼疾手快扶住。回程的路,在沈清涟感知里变得模糊而漫长。周遭的景物扭曲晃动,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幻听般的厮杀与梵唱。他只能紧紧握着缰绳,凭借本能跟随前方顾千帆那模糊而坚定的背影。
直到踏入京师巍峨的城门,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混杂着人间烟火气的喧嚣,沈清涟恍惚的神智才仿佛被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略微清醒了几分。街市嘈杂的叫卖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孩童的嬉闹声……这些鲜活而平凡的声音,将他从那片尸山血海、梵音悲鸣的幻境边缘,一点点拉回了现实。
他没有回刑部衙门,也没有去自己在京中的那小院,而是被顾千帆直接带回了镇妖司的一处隐秘据点——一座看似普通的民宅,内部却布置着简单的隔绝与防护阵法,是顾千帆偶尔用来处理机密事务或临时落脚的地方。
“你这样子,回去我不放心。”顾千帆将沈清涟安置在干净的床榻上,不容置疑地说道,“这里安静,没人打扰,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弄点吃的和药。”
沈清涟没有反对。他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不受打扰的地方,来梳理脑海中混乱的一切,以及应对那随之而来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顾千帆动作很快,不仅带回了热腾腾的清粥小菜和煎好的安神汤药,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小巧的、散发着宁神静气香气的紫铜香炉,点燃了里面淡紫色的香饼。清雅的香气在室内袅袅弥漫,稍稍驱散了从黑风坳带回来的那股阴冷晦暗的气息。
喝下温热的粥和苦涩的汤药,感受着胃里传来的暖意和药力化开的舒缓,沈清涟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他靠在床头,闭目调息,尝试着将那些强行塞入脑海的信息碎片慢慢归拢、沉淀。
顾千帆就坐在不远处的桌边,擦拭着他的长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偶尔抬眼看向沈清涟,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担忧。他知道,沈清涟身上一定发生了某种超乎他理解的变化,与那枚莲花金瓣,与那洞穴中的封印息息相关。
许久,沈清涟缓缓睁开眼,眸中的迷雾似乎散去了些许,虽然依旧疲惫,但那份沉静的气质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感觉怎么样?”顾千帆放下手中的布,问道。
“好多了。”沈清涟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已恢复了平日的镇定,“多谢。”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顾千帆走到床边,拖了张凳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