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恢领着王谧,沿着院中廊道,往西而去,走不多久,便看到个东西朝向的门户,却是开在墙上,连着隔厢另一座院子。
王谧见了,就知道郗氏宅邸结构,和王氏家族很是相似。
原先王导的住宅,随着诸子分家,便向两边买地扩建,形成了几家分支宅邸相连,占了小半条乌衣巷的景象。
郗氏也是如此,郗鉴去世后,宅院分给了两个儿子郗?和郗昙,两边便将宅院一分为二,中间建了道长墙,开个了门,方便两边走动。
郗?有三个儿子,皆在外放,郗昙这边只有郗恢,显得宅院颇为空旷,所以王谧跟着都恢走入院中的时候,还以为郗恢家中没有多少人。
结果郗恢带着王谧进了正中厅堂坐下,吩咐了接引婢女几句,只不到一炷香时分,就见各处廊道,不断有手持乐器,或穿着对襟长裙纱衣的婢女出来。
王谧看着黑压压的人头,怕不是至少有六七十人,不禁瞠目结舌道:“你养了这么多歌舞女?”
都恢不以为意道:“我这还不算多的。”
“这其实是世家大族惯例,有客来访,要是招待的歌少了,反让客人觉得不受重视。”
“而且士族交游,歌女舞女献艺,有个默认的规矩,便是客人在场看中了谁,便可以当场带走,主人要是不舍得,便是没有风度胸怀。
“这些人中,有些是我从别人家带回来的,也送出去不少。”
“你自小在村中,接触建康士族时间尚短,其实王氏养的歌,同样也不少的。”
王谧笑道:“我看你对谢家女郎颇为忍让,还以为在家中不敢养歌伎。”
郗恢不以为意道:“这是两码事,她要计较这种小事,只会被人笑话。”
“且这些女子几乎都是来自于徐兖两州的流民后代,要么是家人尽丧,要么父母无力抚养,便送到我这边,平时也兼做府内杂事,客人来了才出来献技,相比外面,算是相当好的归宿了。”
王谧出声道:“父母送来?不是卖?”
郗恢失笑道:“我们这等门第,他们送都来不及,谁还卖。”
“他们固然可以嫁入平民家里,但赋税极多,远不如士族府中,身为奴婢的生活。”
“且要是被士族看重宠幸,能诞下子嗣,对他们来说,几乎是唯一一条登天的路子。”
“便是现在,我的宅邸门前,还时常有人过来送女儿的。”
“你如今袭了爵位,不久城中便会得到消息,很快会有人送女儿上门了。”
“你只要在士族间交际,便免不了俗,所以今日在我这边挑些歌舞精熟,回去调教后进去的人吧。”
王谧默然,他心道这士族蓄奴养婢的规矩,在穷人看来,反倒是种福利了,这是多么畸形的社会啊。
他想起当初江中大船上的上百歌女,深有感触,个人的想法,在这个混乱时代的力量前面,显的是如此微不足道,想要改变这个现状,一家一宅只是杯水车薪,除非从根上做起。
郗恢开口,对堂下站着的婢女说了几句,她们听说这次的客人,竟然是刚袭爵的武冈侯,顿时眼中都露出了热切期盼的目光,齐刷刷对着王谧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