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良拉开椅子坐下，后背挺得笔直，这是一个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的姿态。
夜莺也坐了下来，动作优雅，双腿交叠，双手放在膝上。她看着林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不带丝毫暖意的弧度。
“林良医生，济世堂的当归和黄芪，品质不错。”她开口了，说的是字正腔圆的中文，“就是年份浅了些，治得了小病，救不了大命。”
一语双关。
林良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常规的谎言和伪装，在这个女人面前毫无意义。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迎上夜莺那双非人的蓝色眼眸，声音嘶哑地说道：“如你们所知的一样，我不是你们要找的良。”
“我只是他的影子……”林良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几十年来强撑的伪装和警惕，在周凡和夜莺这对组合带来的无形压力下，终于土崩瓦解。
他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向某种无形的命运忏悔，“一个为了应对最坏情况而准备的备用品罢了。我的脸，我的身份，甚至我开药铺的手艺，都是组织在我年轻时就为我设计好的。我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在这里，在港岛，活成‘良’该有的样子，然后……等待。”
“等待他需要你的时候。”周凡接过了话头，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
林良苦涩地点头：“是。或者，等待组织需要我死的时候。用我的尸体，去换他的一次金蝉脱壳。”
这个答案，残酷，却又在情理之中。
对于伊甸园那种视人命为资源的组织而言，准备一个甚至多个影子，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你见过他吗？真正的良。”夜莺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波动。
这个问题让林良的身体微微一颤，陷入了某种悠长的回忆。
他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城寨那片肮脏却又充满生命力的灯火，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见过。但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三年前，他突然出现在我的药铺。还是那个样子，看起来就像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到。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检查了一下我这些年的生活记录，然后留下了一道让我至今都无法理解的命令。”
“什么命令？”周凡问。
林良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他让我……活得高调一些。”
高调？
这个词让周凡和夜莺都感到了一丝异样。
对于一个潜伏了几十年的“影子”来说，“低调”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是生存的第一法则。
让他高调，无异于让一条深海里的鱼，主动跳上沙滩。
这不合逻辑。
林良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排解的苦闷：“我完全不明白。高调，就意味着暴露，意味着风险。我几十年的伪装，不就白费了吗？我问他为什么，他没有回答，只是说这是命令，执行就好。交代完之后，他就走了，从此再无音讯。”
周凡没有说话，手指在工作台上轻轻敲击着，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高调……为什么？
“恰好，就在他离开后没多久，有个所谓的星探，找到了青玥。”林良的声音愈发低沉，充满了悔恨，“说她天生丽质，是当明星的料。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激动地攥紧了拳头，“开什么玩笑！我躲了一辈子，怎么可能让我的女儿去当一个万众瞩目的戏子？她要是出了名，我这个当爹的，还能藏得住吗？这和我几十年来受的训练，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但是……”林良的语气一转，充满了无力感，“我想起了良的那个命令。高调一些。
我翻来覆去地想了一个晚上，怎么才算高调？买豪车？住豪宅？那太刻意，太容易引来别的组织。
可如果……我的女儿成了一个大明星呢？全港岛的人都认识她，那我这个星爸，想低调也低调不了。
这不就是一种最自然，也最无法掩饰的高调吗？”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周凡，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又像是在为自己当年的决定辩解：“我当时想，这或许就是良给我出的题目，是组织对我的新一轮考验。
于是……第二天，我主动联系了那个星探，我说，我同意了。”
“所以，青玥就这么进了娱乐圈。”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夜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夹杂着怜悯和嘲弄的复杂表情，她像在看一个舞台上卖力表演却不知道自己剧本早就被篡改的悲剧小丑。
“你错了。”
终于，周凡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林良的心上。
林良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我……我哪里错了？”
周凡从工作台边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得像能剖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