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跟阿杰的瓶子碰了一下,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一方大佬?揸fit人?”洪豹摇了摇头,灌了一大口啤酒,冰凉的酒液带着苦涩。
“杰仔,你信不信,如果我当年唔系见好就收,继续在油锅里滚,今日坐在这里同你饮酒食牛杂的,可能就唔系我洪豹。”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远处闪烁的霓虹,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沧桑。
“可能……只是一块冰冷的墓碑,上面写着洪豹之墓四个字。运气再差啲,连块碑都冇,直接填咗维多利亚港,喂鱼!”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阿杰心头一凛。
他从洪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他这个年纪还无法完全理解的疲惫和后怕。
“想当年,”洪豹似乎陷入了回忆,声音有些飘忽,“跟我一起出道,拜同一位大佬的兄弟,有十几个。够胆,够狠,个个都想出人头地。”
“结果呢?”他嗤笑一声,“死嘅死,残嘅残,坐监嘅坐监。能像我这样,囫囵个儿退出来,安安稳稳食碗安乐茶饭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江湖这条路,看着风光,其实脚底下踩着的,都是刀山火海。一步行差踏错,就永不超生。”
洪豹拍了拍阿杰的肩膀,语重心长:“你以为那些大佬个个都风光无限?他们晚上睡得着觉吗?怕差佬扫场,怕对头寻仇,更怕自己身边最亲信的兄弟,背后捅刀子!”
阿杰默默地听着,脸上的躁动和兴奋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
洪豹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心中一部分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他骨子里那股不甘平凡的狠劲,却没有那么容易被磨灭。
“豹哥,我知你为我好。”阿杰深吸一口气,“但我已经行咗呢条路,冇得返转头。”
他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最多,我小心啲,行稳啲。”
洪豹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年轻人,总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也曾年轻过,也曾像阿杰这样,以为自己能改变一切。
“你自己有数就好。”洪豹不再多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两人又喝了几杯,聊了些无关痛痒的江湖传闻和片场趣事。
阿杰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不少,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却始终没有散去。
就在这时,阿杰腰间的BB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
刺耳的声音在嘈杂的庙街夜市中显得格外突兀。
阿杰脸色一变,连忙拿起BB机查看。
昏暗的灯光下,他看清了上面的号码和简短的留言,瞳孔猛地一缩。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急促,差点带翻了面前的啤酒瓶。
“豹哥,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阿杰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单眼昌那边,出了点状况,大佬叫我马上过去讲数!”
“单眼昌?”洪豹眉头微皱。
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
好像是新义安那边一个比较扎刺的头目,最近在新界那边搞出了不少事情。
跟和联胜的地盘,似乎有些摩擦。
“讲数?”洪豹眼神一凝,“小心点,新义安这帮潮州佬,出了名的不讲规矩,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压低声音:“尤其那个单眼昌,听说心狠手辣,而且……他背后好像有大水喉照住。”
“我知。”阿杰咬了咬牙,脸上恢复了平日的凶悍,“多谢豹哥提醒。”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拍在桌上:“这餐算我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挤进人群,身影很快消失在庙街深处。
洪豹看着阿杰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他拿起酒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仰头灌下。
冰凉的酒,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讲数……”他喃喃自语,眼神复杂。
这个年代的港岛,每天都在上演着这样的戏码。
有的人一步登天,有的人一脚踩空。
他似乎又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也是这样,为了所谓的上位,为了那点可怜的义气,在刀口上舔血。
只是不知道,阿杰这次,是凶是吉。
他拿起桌上阿杰留下的钱,数了数,又放了回去。
然后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叫老板埋单。
走出牛杂档,洪豹抬头望了望深邃的夜空。
今晚的月亮,藏在云层后面,透着一股不祥的意味。
他摇了摇头,将那些纷乱的思绪甩开。
江湖事,江湖了。
他现在,只是邵氏片场一个普通的武术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