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薄薄的册子,横亘在君臣之间,仿佛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御书房内,两个心思同样深沉的男人,都在用尽全力,试图看穿对方那张面具下的真实意图。
【他到底想做什么?用内阁制换取朕的信任,然后安插他的人?还是说,这老东西真的忠心耿耿,临死前还要为朕铺好路?】
【陛下为何是这副神态?难道范隐给我的东西,不是陛下的授意?那范隐……他到底是谁的人?这内阁制,究竟是谁的局?】
死寂。
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令人心悸的死寂。
终于,庆皇动了。
他没有再看林偌辅,而是拿着那本《内阁制》,在御阶前踱起了步。
一步,两步。
金砖地面上绣着五爪金龙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的声响,只留下衣袂摩擦的微弱窸窣。
范贤站在后面,感觉自已的心跳都快要和庆皇的脚步声重合了。
【这气氛,比刚才对峙还吓人。】
【一个站着走来走去,一个跪着一动不动,两个人都跟哑巴了似的。】
【这老狐狸在想什么?他不会真的信了吧?】
就在范贤胡思乱想之际,庆皇停下了脚步。
他将那本册子,轻轻合上。
啪。
一声轻响,像是一个信号。
庆皇脸上那深不见底的,混合着审视与猜疑的复杂神态,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春风化雨般的,温暖和煦的笑容。
“爱卿,快起来!”
他快步走近,竟是亲自上前,双手扶住了林偌辅的手臂,让他起来。
林偌辅的身子顺势被他搀扶起来,依旧是那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模样。
“陛下……使不得。”
“使得,怎么使不得!”
庆皇扶着他,另一只手高高扬起那本册子,脸上满是激动与赞叹。
“林相啊林相,你可真是……朕的肱骨之臣!”
“这内阁制,妙啊!简直是神来之笔!”
庆皇的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情感,仿佛刚刚那个满心猜忌的人根本不是他。
“朕正愁你若致仕,这朝堂该如何运转,你便给朕送来了这定海神针!”
“此策一出,既能集思广益,又不至大权旁落,解了朕的燃眉之急,更是为我大庆万世开太平的千秋之策啊!”
他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情真意切。
站在一旁的猴公公,已经看傻了眼。
【这……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刚刚不还跟要吃人似的吗?怎么一转眼就君臣相得,如胶似漆了?】
【帝王心术,真是……真是看不懂啊。】
林偌辅被庆皇扶着,脸上也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感动与惶恐。
“陛下谬赞,老臣……愧不敢当。”
他喘着气,颤巍巍地躬身。
“老臣不过是些许愚见,能为陛下分忧,是老臣最后的本分。”
“好一个本分!”
庆皇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林相,你这一生,都献给了大庆,献给了朕。”
“如今身染沉疴,行将归乡,心中所想,却依旧是国事,是朕。”
“此等忠心,日月可鉴!朕……朕心甚慰啊!”
范贤在后面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的天,这俩人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
【一个夸得天花乱坠,一个演得感激涕零。】
【奥斯卡都欠你们一人一座小金人。】
君臣二人,一个站着,一个被扶着,一番推心置腹的对话下来,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和睦融洽。
庆皇扶着林偌辅,让他重新在椅子上坐好,自已则转身走回御榻,顺手将那本《内阁制》放在了案头最重要的位置。
“内阁制,朕准了。”
庆皇坐下后,立刻表态。
“就按爱卿的章程,暂时推行。”
林偌辅立刻又要起身谢恩,被庆皇抬手按住。
“哎,坐着,坐着回话。”
庆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
“只是这内阁大学士的人选,非同小可。”
“林相在朝为官数十载,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看人最是精准。”
“不如,你给朕列个名册,也让朕好从中挑选几个得力之人,入阁办事啊。”
来了。
范隐和范贤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这哪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