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明远楼内的灯火终于熄灭。
那持续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昭日琉璃”,在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后,悄然黯淡,让习惯了强光的众人,眼前骤然一黑。
糊名,抄录,阅卷。
这三道繁琐到令人发指的程序,终于在监察院与礼部官员不眠不休的轮转下,画上了句号。
当最后一份批阅完毕的试卷被封入箱中,整个春闱,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结束。
贡院门口。
范隐、范贤,还有太子李承乾、大皇子李承濡、三皇子李承萍,几乎在同一时刻,不约而同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骨节发出连绵的脆响,像是生锈的零件终于被重新上好了油。
“总算……结束了。”
太子李承乾望着京城久违的、正常的晨光,声音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大皇子李承濡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深陷,连他那军人般强健的体魄,都显出了几分佝偻。
三皇子李承萍则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范隐脸上挂着一贯的淡笑,朝着几位皇子拱了拱手。
“几位殿下辛苦了。”
太子李承乾的身体下意识地一僵,连忙摆手。
“不敢当,不敢当。”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真没想到,主持一次春闱,竟然……竟然如此劳累。”
“我们还只是在一旁看着。”
太子的话语里,带着一丝真诚的感慨。
“最辛劳的,还是范居中郎,还有监察院、礼部的诸位大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仿佛是在说服自已。
“虽然只是看着,但也……劳累异常。”
“孤也要回去好好歇歇了。”
“你们也是,回去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两个同样疲惫不堪的弟弟,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他们永生难忘的地方。
看着他们仓皇离去的背影,范贤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范隐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是啊。”
“先好好回去休息一下。”
“接下来,还有一堆事儿呢。”
范贤刚放下的心,又被这句话给提了起来。
他想起了范隐之前在月下所说的,关于庆皇推动这次“绝对公平”春闱背后,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真实目的。
“林相的事儿……”
范贤的声音有些干涩。
“就只能这么办了?”
“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范隐的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是相府的方向。
“林相能功成身退,保全名声与性命,已经是万幸。”
“若事情不按那个狗皇帝的计划来,说不准他会狗急跳墙,直接来个更狠的。”
范隐收回目光,拍了拍范贤的肩膀。
“而且,不也正好,我们顺水推舟,把你的威望给彻底立起来了。”
“你不是也说了,你做好准备,站到那个位置上去了吗?”
范贤一听,头皮有点发麻。
“这也……太早了吧?”
“他还春秋鼎盛,我这边连根基都还没扎稳,这不是找死吗?”
“我也没说就现在开始啊。”
范隐笑了。
“这次春闱,你顶着压力,为天下士子求来一个‘公平’。”
“在他们心里,你已经快成半个神了。”
“等放榜之后,让他再给你搞几波流量。”
“你就彻底成神了。”
“你已经在这数千学子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范隐的语气变得悠远。
“接下来,就等着吧。”
“等这些受你恩惠的学子进入官场,等今日播下的善种,在朝堂之上,结出累累善果。”
“他们,都会是你的人。”
范贤听着,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他懂了。
“知道了。”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范贤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就算熬,我也能熬死他。”
“到时候,什么太子、二皇子,在你这里,不过是土鸡瓦狗。”
范隐闻言,却是呵呵一笑。
“熬?”
“太长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却又无比自信的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