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
“其实世伯上次的话,我听懂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也想过,随波逐流,和光同尘。”
“看不惯的事儿,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那是在我没能力的情况下。”
“若是我根本没有参与此次春闱,我就是一个看客,我也不会这么不自量力,去捅这个马蜂窝。”
“哪怕看见几个腹有大才的学子名落孙山,我也不会为他们出头。”
“我最多,是将他们收入麾下,让他们在我这里发挥才能。”
“可我现在有能力了。”
“我被陛下选中,成了监督春闱的居中郎。”
“即使是这样,我要是不知道科举舞弊的内情,或许也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可我知道了。”
“我不能再骗自已,对自已说,这和我没关系。”
“对自已说,这么多年,大家都是这样,又不是我的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对自已说,我势单力孤,我还有宛儿,还有家人,我还答应了世伯您,将来要庇护林家。”
“我要是此刻出头,这一切可能就不复存在。”
林偌辅的气息沉重了几分。
“既然你还记得对老夫的承诺,那你为什么还要出头?”
范贤的表情忽然柔和了下来。
“要是我没想到宛儿,或许也就这么纠结过去了。”
“纠结着,迎来春闱。”
“纠结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监督糊名抄录。”
“纠结着,收获那些给我递纸条的世家大族的恩情。”
“可不行啊,我想到了宛儿。”
“世伯您知道吗?”
“那天下朝,您派人送我去了宛儿那里。”
“就是那天,我接到了主持春闱的任职口谕。”
“宛儿也正好在场。”
“那天接到任职之前,我正在给她讲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叫白素贞的蛇妖,为了了却因果,嫁给了一个对她有恩的凡人,叫许仙。”
“后来经历种种,最后,那个蛇妖为了救她的男人,引动江水,水漫金山。”
“无数百姓因此而死。”
“当时,宛儿就借着这个故事告诫我。”
范贤的复述,让林宛儿当时那轻柔却坚定的言语,在书房中重现。
“‘白素贞为救许仙,引钱塘江之水,水漫金山。’”
“‘她手中的法力,是何等强大。’”
“‘可最终,却酿成了大祸。’”
“‘你如今,兼任四品居中郎,监督春闱。’”
“‘这落到你手中的权力,与那引动江水的法力,又有什么分别呢?’”
“‘你笔锋一转,或许就能决定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的兴衰。’”
“‘这难道不比那滔天洪水,更加厉害吗?’”
“‘白素贞的本意是善,是为了救自已的相公。’”
“‘可失控的善意,最终却伤害了无数无辜之人。’”
“‘你手握大权,更要时时自省,步步谨慎。’”
“‘切莫让这份权力,变成了那淹没金山的洪水。’”
范贤说完,书房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说这些的时候,我当时就想,真不愧是我喜欢的姑娘。”
“我决不能让她失望。”
“现在想来,她或许早就知道科举舞弊之事,她也知道以我的性子,绝对看不惯这些事。”
“所以,她索性在一开始,就帮我做出了选择。”
范贤看着林偌辅,神情无比认真。
“世伯,我们第一次见面,您要将林家托付给我。”
“我就说了,我是为了宛儿,才选择庇护林家。”
“若是我为了自保,为了所谓的‘和光同尘’,而让她失望了,让她觉得她看错了人。”
“这不就是本末倒置了吗?”
林偌辅久久没有言语。
书房中,只有窗外雨丝敲打在窗棂上的细碎声响,连绵不绝。
他缓缓地问。
“宛儿,当真是这么与你说的?”
范贤立刻举起三根手指,准备发誓。
“当然!若是我在宛儿的事情上欺骗世伯,就让我……”
“行了。”
林偌辅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
“你若是不得好死,宛儿怎么办?”
范贤这才放下手,脸上露出笑容。
“是,是,为了宛儿,我也不能不得好死。”
林偌辅捋了捋颌下的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