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梓月的讲述还在继续，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回忆的颤抖。
“自那天之后，得大人托付，邓某惶恐啊。”
“恐托付不效，以伤大人之明。”
“那几日，当真是惶惶不可终日。”
他苦笑了一下。
“后来，某一天，邓某才算是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大人您的良苦用心。”
“从那天起，我才真正开始按照大人的吩咐，着手整顿一处，完成大人的嘱托。”
范隐听着，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嗯，你总算开窍了。”
“我还以为，你要继续隐藏自已，和光同尘下去呢。”
邓梓月闻言，脸上显出几分不好意思，又带着一丝被看穿的惊异。
“大人果然神机妙算。”
“什么都瞒不过大人。”
范隐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并不存在的茶叶。
“你这奉承话说得不挺好的嘛。”
“怎么这么多年，还一直是个小小文书？”
邓梓月面露难色。
“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能力又好，又会说话的人。”
范隐“哦”了一声，了然地点点头。
“忘了，这里是京城。”
“随便扔块板砖下去，各行各业的人才都有。”
他放下茶杯，看着邓梓月。
“那，老邓，跟我说说。”
“你是怎么从一开始的惶惶不可终日，到后来又想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
邓梓月挠了挠头，神情有些尴尬。
“大人，其实……”
“我一开始就明白大人您想做什么，那天在屋里听您训话的同僚，也都明白。”
“只是……我当时不知道大人您给的权力，究竟有多大。”
“再加上您当时马上就要出使，人一走，这……”
邓梓月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范隐笑了。
“原来是这么个惶惶不可终日啊。”
邓梓月继续说道。
“但接下来的几天，我尝试着借用您的名义，在院里办了几件事。”
“没想到，院里上下，竟是十成十的配合。”
“我去外面查案，面对那些六部衙门的官员，他们原本对咱们监察院的人向来没个好脸色。”
“可一听说是您这位诗神大人吩咐的事，都愿意捏着鼻子，多听两句。”
“甚至那些百姓，也是如此。”
“他们本该是最怕我们这些监察院的，可一听是您的名字，竟然还有人凑上来问，是不是之前那个说要和老王互相扔粑粑的大人。”
“那之后，我们收集情报的难度，低了太多。”
“再后来，我又从言大人那里听说，院长已经在院内各大主办面前明确表示，您就是监察院下一代的主人。”
“我这才明白，大人您这块金字招牌，含金量究竟有多高。”
“也才敢真正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范隐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感觉怎么样？”
邓梓月挺直了腰板，脸上泛起一阵潮红，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光。
“一个字，爽！”
他似乎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
“两个字，真爽！”
范隐的嘴角翘得更高了。
“不怕我只是单纯利用你？”
“不怕你办完了我交代的事，等我回来，就把你一脚踢开，卸磨杀驴？”
邓梓月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怕。”
他毫不犹豫地答道。
“但是，大人，邓某在监察院蹉跎这么些年，一直与光同尘，为的就是等这么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我掌握权柄，去做自已想做的事，去完成心中理想的机会。”
“大人您已经把刀递到了我的手上，邓某若是连拼一把，赌一次的勇气都没有。”
“那也别当什么官了，不如趁早回定州老家卖红薯去。”
范隐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的笑意渐渐收敛，化为一丝赞许。
邓梓月猛地站起身，对着范隐深深一躬。
“大人，我若怕死，当年就不会选择加入监察院。”
“只要您能给我一个实现抱负的机会，邓某便是死了，也死得其所。”
“将来，若有必要，大人您就算要舍弃邓某，邓某也绝无半句怨言！”
范隐站起身，走到邓梓月身边，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那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