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以为,范隐死定时,庆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却并未掀起预想中的滔天怒火。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范隐,指尖在石桌上无声地划过。
那道轻微的摩擦声,在此刻,却重如擂鼓,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时间,被无限拉长。
亭中的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压得人骨头发疼,几乎无法呼吸。
终于,庆皇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这片死寂,清晰地钻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真正的皇室威严,与其让人畏惧,不如让人发自内心地尊敬。”
他重复着范隐的话,每一个字都咬得极轻,又极重,仿佛在用舌尖细细品味着其中蕴含的胆魄与叛逆。
气氛绷紧到了极点。
下一瞬。
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庆皇猛地一拍大腿,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好!”
他眼中迸射出一种近乎贪婪的奇异光彩,那不是帝王的审视,而是棋手找到绝世对手的兴奋。
“好!”
“好!”
他连道三声好,宽阔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里竟是带着几分再也无法掩饰的激赏。
“不愧是被北奇小皇帝亲封的帝师。”
庆皇的目光如电,扫过范隐,随即又落向自已那几个神情呆滞、仿佛失了魂魄的儿子。
“帝师之名,名副其实。”
这句评价,重若千钧。
它如同一道无形的赦令,让亭中那根几乎要崩断的弦,瞬间松弛下来。
太子僵硬的嘴角终于恢复了知觉,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大皇子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松开。就连跪在地上,以为自已必死无疑的二皇子,都感到背后那片湿冷的汗水,不再那般刺骨冰寒。
庆皇没有怪罪范隐。
他竟然,没有怪罪。
“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庆皇的视线在几个皇子脸上一一扫过,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可那平淡之下,是无可动摇的威严。
太子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起身,深深躬下身子。
“儿臣听清楚了。”
其余皇子也如梦初醒,纷纷起身附和。
“儿臣,也是。”
庆皇点了点头,很满意他们的反应。
“既然听清了,就把范隐这句话,给朕刻在脑子里。”
“不止要记住,更要内化于心,每日三省吾身。”
“是,父皇。”
众皇子齐声应诺。
他们再看向范隐时,眼神里已经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是畏惧,是嫉妒,或许还有一丝连自已都未曾察觉的敬佩。
庆皇的目光最终落回跪着的二皇子身上。
“既然如此,你去江北赈灾,将功折罪,朕准了。”
二皇子闻言,脑中嗡的一声,那块一直悬在心口的巨石轰然落地。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冲垮了理智,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是重重地将头叩在冰冷的地面上。
“儿臣,谢父皇恩典!”
“起来吧。”
“谢父皇。”
二皇子站起身,四肢还有些发软,动作僵硬地走回自已的座位。
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刚刚坐下,他便感觉身侧的衣袖被人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
一个微不足道的触感。
他身体一震,缓缓转过头,恰好对上了范隐那双含笑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嘲讽,没有怜悯,只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
桌案的遮掩之下,二皇子悄悄伸出右手,对着范隐的方向,在自已腹前,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牛。
范隐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也在桌下抬起手,不着痕迹地向下压了压。
基操,勿六。
两人的小动作隐秘而迅速,几乎无人察觉。
却没能逃过主位上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老二啊。”
庆皇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悠悠传来。
二皇子刚落座的身体猛地一弹,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立刻又站了起来。
“父皇。”
庆皇端起茶杯,用杯盖慢条斯理地撇去水面的浮沫,眼皮都未曾抬起。
“你刚刚那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颇有几分范隐的行事风格。”
“是他教你的?”
亭中的气氛,再一次变得微妙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范隐身上。
范隐不等二皇子开口辩解,便主动站了出来,神色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