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裂谷深处,时间仿佛被刺骨的阴寒与粘稠的黑暗冻结。
半年光阴,在修士漫长的寿元里不过弹指一瞬,但对于龟缩在这绝地冰窟中的陶玉龙一行人而言,每一天都是与伤势、严寒以及外界杀机的无声角力。
冰窟内壁凝结着厚厚的、永不消融的深黑色玄冰,散发出的寒气丝丝缕缕钻入骨髓。
几堆由低阶火属性矿石勉强维持的篝火,在角落里噼啪作响,昏黄摇曳的火光奋力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却无法带来多少暖意,只在寒冰上投下扭曲跳动的影子。
陶玉龙盘膝坐在最大的一堆篝火旁。
火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比半年前更显清癯,眉宇间沉淀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燃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火焰。
他面前的地上,散乱铺陈着数十种形态各异的一阶灵药:
莹白如玉的“寒骨草”叶片上凝结着细密的霜花,散发冰凉气息。
赤红如血的“地炎根”虬结扭曲,内部隐隐有火气流转。
还有通体碧绿、形如兰花的“蛇涎幽兰”,散发着奇特的腥甜药香……
这些都是半年来,黑羽鹰无数次冒险穿梭于裂谷峭壁之间,在那些罡风如刀、毒瘴弥漫的险恶之地采摘回来的。
每一种都沾染着黑羽鹰翎羽上被撕裂的伤痕气息。
他双手虚悬于胸前,掌心相对。
一簇比篝火明亮得多、呈现出奇异青白之色的火焰,在他双掌之间稳定地跳跃、升腾。
火焰中心,几株寒骨草和地炎根正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缓缓融合、分解、再凝聚。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药香,时而清冽,时而炽烈,最终趋向一种奇异的平衡,驱散开周遭一小片阴寒。
火焰稳定得没有一丝多余的波动,显示出操控者精纯到可怕的控火能力。
这便是他这半年在生死边缘、在极致压力下磨砺出的成果——一阶上品炼丹师。
十五枚丹药,十二枚上品,仅两枚废丹,这份成绩单放在天秦上朝任何一个有丹师传承的家族,都足以引起震动。
尤其是对于一个年仅二十七岁、无师自通、且寿元曾被强行剥夺二十载的人来说,这已不是天赋异禀可以形容,近乎妖孽。
篝火的另一侧,王剑秋靠在一块冰冷的黑色岩石上,微微闭目,看似在调息恢复灵力,实则眼睑下的眼珠,透过一条极细微的缝隙,定定地落在陶玉龙和他掌心那簇青白色的丹火上。
那簇火焰在他眼中燃烧的,不仅仅是药材,更是王家未来崛起的一线曙光!
曾经与冷族合作的那位丹师,架子大、胃口更大,每一次交易都让王家心头滴血。
而眼前这个青年,是真正的璞玉,是无根浮萍!若能将其牢牢攥在手中……
王剑秋藏在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仿佛在丈量着将陶玉龙带回王家所能带来的巨大价值与利益。
他脸上的表情如同覆盖了一层薄冰,将所有翻涌的算计冻结在平静无波之下。
王付众缩在距离陶玉龙稍远一些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颗刚刚分到手的“蕴元丹”——陶玉龙用谷中灵药炼制的一阶上品恢复丹药。
丹药圆润饱满,散发着纯正的草木清香。他看着丹药,又偷偷抬眼看看全神贯注炼丹的陶玉龙,眼神复杂无比。
震惊、懊悔、后怕,最后化作一丝卑微的庆幸。
当初答应冷族来秦国追杀陶玉龙,不过是贪图一份丰厚的报酬和冷族许诺的些许便利,他哪里能想到,追杀的目标竟是这样一位能在绝境中破茧成蝶的丹道天才?
这半年来,随着陶玉龙丹术以恐怖的速度精进,这份懊悔如同毒藤,日夜缠绕着他的心。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最终鼓起勇气,从怀中摸出一张泛着古旧暗黄色泽的兽皮卷,蹑手蹑脚地挪到陶玉龙身边。
“陶…陶道友,”王付众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谄媚,
“这…这是小的一点心意,权当是为当日被冷族蒙蔽,助纣为虐之事赔罪。
此乃一阶上品的‘愈骨生肌丹’丹方,对疗治外伤、接续筋骨有奇效,最是实用不过。
本是冷族从一处古迹所得,要交给他们背后那位丹师的…如今,唯有赠予陶道友方不算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陶玉龙掌心的丹火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并未停下炼丹动作,只分出一缕神识扫过那张兽皮卷。
古老而复杂的药性配伍、特殊的君臣佐使关系,跃然“心”上。
确实是一份难得的、完整的一阶上品疗伤丹方!
尤其是那句“对疗治外伤、接续筋骨有奇效”,如同雪中送炭——陶玉虎那小子空有准二阶体修的恐怖力量,体内遗留的诸多暗伤和陈旧筋骨裂痕,始终是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