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房陵郡,李氏坞堡的议事厅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只能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裴谦背对着门口,独自站在一幅粗糙的舆图前。他的目光并非聚焦于某一处,而是缓缓地、无意识地扫过图上蜿蜒的河流与层叠的山脉符号,仿佛在籍此消磨时光,又像是在将方舆地势再审视一遍。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急促。薛勇与傅肜一前一后踏入厅内,带进一丝夜间的寒气。
“将军。”傅肜率先拱手,声音沉稳而清晰,开始逐一禀报,“堡内诸事已大致安顿。此战阵亡的四十七名士卒,已集中火化,骨灰暂存,待日后立册抚恤;一百零三名伤患,皆已送入营房,由随军郎中并召集的堡内医者一同诊治,药石尚能支应。”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筑墙工程未曾停歇,现分两班轮流作业,役夫情绪尚算平稳。所需木石物料,皆按将军先前吩咐,优先保障。”
裴谦微微颔首,对傅肜高效稳妥的善后工作表示认可。
薛勇随即上前,脸上带着一丝无奈道:“将军,逮住的那两个活口,撬不开嘴!鞭子抽烂了,只字不吐,皆是求死之辈。至于……”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侧厅方向,“至于将军擒获的那个,末将未敢擅用刑具,暂且单独严密关押着。”
裴谦终于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走到主位坐下。
“能被称为‘都督’的,在魏吴两家,屈指可数。不是一方镇将,便是中枢重臣。既然眼下问不出,便不必在他身上浪费工夫。看好便是,待我等腾出手来,再细细理会。”
话锋一转:“此事暂且搁下。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他看向傅肜:“傅肜,你即刻从堡中壮丁遴选两百人。只要熟悉北岸地形、山道,脚力健硕者。”
接着看向薛勇:“薛勇,你从摧锋营中点两百锐卒,披轻甲,携劲弩利刃,这四百人混编交由摧锋营武吏们自行约束。”
最后,他的目光回到舆图上,手指精准地点在汉水以北、筑阳以西的鄀国北部的山区位置。
“在此地,设立接应区”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粮秣,能带多少带多少,傅肜随我去,义方留在堡中接应高进,速去整顿,连夜启程。”
两人齐声应诺。裴谦颔首,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临行前去见见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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坞堡内一处石砌的厢房被临时充作监室。房间不大,但还算干净,没有寻常牢狱的污秽之气。墙壁是厚重的夯土,仅有一扇高窗透入微弱的天光。室内有一张简陋的木榻,铺着干爽的稻草,墙角放着一个盛清水的陶罐和一个便桶。
陆逊坐在榻沿,虽然袍服略显凌乱,但神情平静,腰背挺直,维持着士族与将领的仪态。若非门外沉重的铁锁和值守的甲士,此地倒更像一间简陋的客舍。
铁锁开启的哐当声打破了寂静。
裴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披甲,只着一身玄色劲装,身形利落,仿佛能融入阴影。他缓步走入,两名亲卫无声地守在门外。
陆逊抬起头,目光与裴谦接触的一刹那,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一股冰冷的、源自那夜血腥记忆的战栗感瞬间掠过脊椎。但他面容沉静,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是用一种近乎淡漠的审视目光回望过去。
裴谦在他面前几步远处站定,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平静到令人不适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陆逊,如同匠人在审视一件物品的每一个细节。
良久,裴谦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地窖中回荡:
“年纪不过三十上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