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已经走投无路。”季龄语承认了我的猜测。
我笑了一下,牵扯起脸颊上的伤痕,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但是你忘记了婉欣公主,她与你,与我都没有任何关系,却硬生生被你牵扯到这一场阴谋之中,成了你手中翻身的棋子。”
他彻底没了声音。
如果是以前的季龄语,他又怎么会为了自己苟活而去牵连一个无辜的女孩,那一场大火,齐婉欣虽然没被烧死,却让她从一位美丽的公主瞬间沦为了一个丑陋的怪物,对每一个爱美的女孩来说,这是一种比死还难受的刑罚。
而季龄语呢?他不动声色,不急着去皇宫邀功领赏,也未曾去向公主忏悔,他带着一本书,装作毫不在意的给她讲故事,亦如以前在金鼎王朝时那般淡然,柔和,温润如玉。
莫说是一个历经死劫,容貌尽数被毁的公主,就算没有那场大火,以季龄语这般对权势,对财宝,对世人目光全不在意的模样,她也一定是会动心的。
有了公主的支持,之后的一切就变得简单,季龄语原本就是个难得的人才,他只要稍微做些手段,让公主引荐着为齐西国做些竖立名声的好事,那么所有人都会站在他的那边,而公主就会愈发的喜欢他。
“我从未对她说过喜欢她。”季龄语对我说,他始终都坚持着对我的爱,他对我是忠贞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依然利用了齐婉欣,他甚至都能猜到齐婉欣会跟着自己来到金鼎王朝。他就像是在放风筝,手里捏着齐婉欣的线,明明就是他在带着她跑,却偏偏让所有看到的人都以为是齐婉欣在追他。
“齐婉欣为你受了三千六百八十一刀,只为让自己的容貌能配的上你的仙人之姿,也积极的做善事想要跟你一样看起来善良仁慈,可你呢?你却为了自己的皇位之争而将她引来了金鼎王朝,你明知道自己给不了她要的爱却依然将她变作自己手中的棋子,用她的一生来换你的荣华富贵……”
“够了!”他大怒,愤然转身,似是要离去,可只是往门口方向走了三步却又站住了。
“我们……早就都成了魔,只是我们自己以为自己还能回到过去……”我的眼前是十年前,皇宫御花园的大榕树下,我,二哥,顾少卿和季龄语,我们四个人,吹弹舞蹈,好不快乐。
十年前的我们,都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我们沐浴阳光也都如阳光一般耀眼,我们的身边鲜花遍地,我们的笑容融化世间一切冰霜;可一场宫变,将我们所有人都改变了……
终究,我二哥才是我们四个人之中最聪明的那个,他早就料到一切将再回不去,与其被现实雕刻到连自己都觉得心寒,倒不如就让时间永远的停止在那一刻,所以,他毅然赴死,哪怕是腰斩之时也能淡然微笑。
而剩下的我们三个呢?
宫变之后,我们谁曾真心笑过?顾少卿常在笑,但是他的笑容背后,那些痛苦心酸又有谁知道?
“正如我跌入地狱成为恶鬼,你也与我一样,只是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鬼,可你却企图欺骗自己,假装自己还能白衣翩翩,一身洁白。”
修长的背影在这一刻一连晃了三次,承认自己是鬼,远比被人刺中心口要痛,我知道,因为我一直都这样折磨自己,仿佛只要一直心痛难过,就能让良心稍微安然,然而,良心从未安然,我只是不断不断的让自己心脏流血而已……
“你既然早就知道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又为什么不直接跟着子夜他们一起逃走呢?”他背着身问我,“以子夜的性格,只要你说走,他是不会丢下你的吧?”
“我走?去哪里?我被季成琪喂下了五石散,天下药石难救,要嘛发疯溃烂而死,要嘛终生服用此药,而服此药者往往都活不过三年必死于药物致幻之下。既然我命数已定,又何必再去添他烦恼?再者,我料你一旦登基,必然会倒戈相向,于第一时间对他下手,这样的情况下,我一个残败之躯势必会成为他的累赘,这又是何必?”
纤长的手指再度握成双拳,季成琪全身发抖,似是恨愤又是心痛:“你居然这般替他着想,你居然这般替他着想!阿瑶,你可知你今日这番话,将我的心全都伤透,你可曾心疼过我?若不是为了你,我何必去齐西国十年为质,又怎么会堕落成鬼,牵连齐婉欣?阿瑶,我为你做下这许多,连自己都变得不再是自己,可你呢?你可曾为我有过一丝一毫的心痛?”
痛,我自然是为你心痛的。我在心里对他说,龄语哥哥,虽然最后我依然算计了你,但是我却是心疼你的。如果不是季成琪,也许此刻我们早就已经是夫妻,也或许,我们连自己的孩儿都有了,可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之前所有的爱也好,恨也好,到这里都变得不再有意义,我只是心疼你,就如在心疼一个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占据我所有年少时光的老朋友。
“我懂了,我懂了。”他没听到我的回答,却苦笑连连,“你好好休息吧,我以后再来看你,以后……再来看你。”
“启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