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之后的风,刮得就像刀子,我站在风中,周围走过许多的丫鬟小厮,可没有一人上前问我:“少夫人,你连件大氅都不披,难道就一点不冷吗?”
顾少卿被子夜打成重伤,连累这些下人也忙碌了一夜,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恨我,恨我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子夜十分,天黑的就像是整个世界沦为了地狱,就连廊下的灯笼都变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我光着脚,踏着未曾来得及化开的雪,一步步的走向行武场。
顾家是武将世家,家中有一块空场地被打造成了行武场,专供顾家的孩子们练武之用。
子夜就被吊在行武场的正中,那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像极了当初在白头山的时候,那时他被晚娘下了催情药,吊倒在旗杆上,我喂他吃解药,他不肯,我便吻了他,用自己的嘴将那药推进了他的嘴里……
“子夜啊。”我来到他的面前,“你有没有发现,这云间城虽然美似天堂,可这里的黑夜却没有月亮……”
他微微睁开沾着冰晶的睫毛,有气无力的望着我。
“不管多黑的地方,只要抬头能看到月亮,就总觉得还有希望在,而这里,却黑的连希望都没有。”
“他们……”他艰难开口,结果却问我,“打你了?”
我只是被大夫人打了一个耳光,连我自己都早就已经不觉得疼了,可他,一个被吊在旗杆上,连眼睛都快睁不开的人却看到了我脸颊上的红肿。
我不觉轻笑:“打了又怎么样呢?不过一个耳光而已,又不能杀了我。”
“是因为我打了顾少卿吗?”他又问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说,是他连累了我,但是归根到底,他也只是想救我,谁也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来到这里,我不该在十年前苟且偷生,如果我没有活下来,那么今天,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错的,是我!
“从前,我总在问,不停不停的问,问苍天,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整个白氏皇族都被杀了以后,我也该去死?为什么我只想活着,可我活着却要受到所有人的鄙视厌弃?为什么明明我受了那么多的苦,可在所有人的眼里我却是那个罪大恶极的人?我很不甘,越多的人想我死,我就越要活下去,我要所有曾让我受苦的人,也尝到我当初的痛苦滋味,正如子夜你曾说过的,我身在地狱,所以我也要将所有人都拉进地狱,同我一起沐浴悲伤痛苦,永世不得轮回!”曾经的痛苦,悲伤,绝望,如幻影一般一一在我眼前掠过,我看到我的过去是那般不堪,而我的未来依旧暗不见光。
“但我现在想试试走另一条路。”我抬起头,笑着望向被吊在旗杆上的子夜,“如果上天始终不肯给我一条活路,那我就自己杀出一条活路;如果上天始终不肯给我一个月亮,那我就自己做我自己人生中的月亮。我的路,可以卑鄙无耻,也可以光明正大,但是我绝不能让人定义我,我不想再做恶魔,也不会是活佛;我就是我,我不需要世人懂我,但是,我会让世人都看到我!”早就备在袖中的匕首滑落掌心,我一刀割断绳索。
“砰!”子夜应声落下,我听到他发出一声闷哼,想来应该是摔的很痛,但是我没有去看他,更没有过去搀扶他。
“子夜,别再跟着我了,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就离开这里,离开顾家,离开季成琪,离开我。”离开这一场阴谋……
最开始,我很害怕,我只想活着,所以我可以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豁达,豁达到连杀父杀兄之仇都可以不报的地步;后来,我被人追杀,遭人戏弄,在险些被侵犯的时候才觉悟自己根本无路可退,于是我变得愤怒,我要报复,报复这个世界,报复所有活着的人!
而现在,顾家的遭遇突然让我明白,之前的我一直都活得很糊涂,闭着眼睛假装看不见悲伤,用阴险卑鄙来武装自己,用别人的悲惨来显耀自己,可这样的结果只是塑造出更多跟我一样的可怜人,那些得意的,依旧在得意,那些残忍的,依旧在继续他们的残忍,我什么都没做到,也什么都没得到过!缚着我的枷锁,依旧锁着我的喉头,我的身体和心也始终得不到自由,我在云间城,跟在浮游宫没有任何区别!
“公主……”
就在我打算好要坚定的一个人走完这场卑鄙阴谋的时候,子夜忽然在后面叫我。
“你放心,我会跟大夫人她们说是我将你放走的,然后我也会回禀季成琪,说是因为你几次三番坏我好事,所以被我暗中设计杀了。季成琪也许会怪我残忍,但是绝不会怀疑你的死,毕竟,在他的眼里,我从来都不是个善良心软的好公主。而且我也相信,以你子夜的本事,若想躲起来不被发现,别人也一定找不到你。”我笑着回头,向他建议,“到时候你可以去找秦霜,她一直都很爱你,我想这世上大概也再找不出能比她更爱你的人了,正好你傻,她比你更傻,你们两个天生一对,或许也会傻的很开心……”
“我愿意!”他忽然打断我漫无边际的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