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难是顾少卿在军营里认识的朋友，虽然他们相识不过一个多月，却是有种相逢恨晚的感觉，两人常在一起聊到天亮，天南地北，市井风俗，什么都谈，很是投缘。
而且在出战的前一天，陈难原本是可以不死的，因为顾言曾亲点陈难跟着他，是陈难主动提出要跟顾少卿的。
顾少卿直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天的那一场大雨，雨水就像是齐鸣江的江水，从天上翻覆而下，眼前全是一片苍茫，只有利刃破开雨水朝自己而来，他左右闪躲，应付的十分吃力，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以为自己勉强可以应付这些利刃时，陈难却在他的身后替他挡了三刀！
“如果我能第一时间回头，也许陈难就不会死。”顾少卿的眼睛瞎了，但是这不妨碍他流下悔恨的泪水。
砍中陈难的前两刀并不致命，一刀是左肩，他的左手瞬间失去力量；一刀是右腿，他当即就单腿跪倒在地，倘若他没有扑身去挡杀向顾少卿的第三刀，那么那把刀子也不会直接贯穿他的胸膛！
“少将军。”陈难临死对他说，“我怕是再没办法去找阿妹了，如果可以，还希望您可以帮帮我……帮我告诉阿妹，我对不起她！”
“陈楚楚是陈难的妹妹？”子夜猜到了顾少卿要说什么，“因为陈难为你死了，所以你就帮陈难照顾他的妹妹？”
顾少卿微微点头，嘴里继续道：“对于陈难来说，陈楚楚是他这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痛……”
陈难和陈楚楚出生贫寒，父母都是靠土地吃饭的农民，但偏偏就在他们两个出生没多久之后，他们的家乡就遇到了大旱。三年滴雨未下，庄稼枯死，土地干裂，别说树皮，哪怕是草根都被人抢着吃光了。
为了活下去，家里人不得已要卖掉一个孩子，在陈难和陈楚楚之间，父母选择卖掉陈楚楚，理由很简单：女儿迟早会嫁人，而儿子始终是自家的。
这是个很可笑，很愚昧，却又是很大众的心态。
当时的陈难和陈楚楚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他们也听说过灾荒时期，有人买小孩杀来吃肉的事情。
陈楚楚很害怕，抱着哥哥死活不肯松手。她一直在叫：“哥哥，救救我！哥哥，救救我！”
可陈难根本救不了她。
“啪！”的一声。
父亲狠心打断了陈楚楚死命拽着陈难的手臂，强行将她塞给了那些买小孩的贩子，大约在父亲的心里，在决定要将陈楚楚卖掉的那一刻，她早就已经不是他的孩子，更甚者，她早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可陈难看在心里，却永远都记得：我有一个妹妹，她为了我能活下去，被父亲卖了！
卖陈楚楚的钱，支撑着陈难一家渡过了那个可怕的旱灾。再后来，陈难长大，虽然父母都对他不错，甚至还张罗着要在老家给他盖房子娶媳妇，可陈难却永远都忘不了是最爱他的父母卖了他最爱的妹妹。
陈难十八岁时，朝廷征兵，他瞒着父母去了军营，而后就开始了随着军营边保家卫国，边寻找妹妹的生涯。
他四处托人打探陈楚楚的消息，在明知道妹妹可能被吃掉的情况下也依然固执的寻找着……
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他还是探听到了当年陈楚楚的一些事情。
陈楚楚并没有被当成人肉粮食吃掉，而是被一个老鸨子买走了。虽然依旧很可悲，但是对陈难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就在出战的前一天，陈难还收到了远方寄来的信件，说是有人在皇城附近见到了陈楚楚……”顾少卿越说越难过，语速也越来越慢，“他还跟我说，等这场仗一打完他就去皇城，去见他的阿妹。他还问我，自己到时候见到阿妹该说些什么？怎么说？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是该过去跟她忏悔？还是什么都不说，直接去拥抱住她？”
陈难幻想了千百遍跟妹妹相遇的情景，但最终，他们还是没有再见到彼此。
“那天楚楚在我们婚礼上用来自杀的那支蓝色蝴蝶步摇，其实是陈难给我的，那是陈难存了大半年的军饷才买来的，他说他妹妹打小就喜欢蓝色，也喜欢蝴蝶，所以，如果她看到这支步摇一定会喜欢的。”
在战役结束后不久，顾少卿就带了这支步摇找到了当时受人欺骗，人财两空，不知道将来该怎么活下去的陈楚楚。
正如所有苦命的女子一样，陈楚楚自从被卖掉以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她小的时候在花楼里做粗活丫头，一个人要干三个成年人的活计，稍有不对就会招来一顿毒打，不给饭，不给衣服穿都算是小事；再长大一点被人当做玩物，供人观赏把玩那都是家常便饭，当时，所有人都叫她“小贱人”，甚至都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稍微大点之后就开始有人出钱，他们强迫她强颜欢笑，硬忍着血泪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供他们玩乐……
那是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那个世界里的人都是魔鬼，每一个人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吸干别人的血！
陈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