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子夜拉着我的手一路往北跑,果然就在不远处看到一座墓碑,夜里昏暗看不清碑上的字,但从风雨磨打来看,应该是竖在这里许多年了。
子夜于这些机关陷阱并不陌生,只是稍微看上两眼就找到了隐藏在墓碑后面的暗道。
“小贱人!小贱人!你给我出来!快给我出来!”
身后是晚娘近乎疯狂的咆哮,脚下是高低不平的石子路,我们顺着暗道一路往下,黑暗中看不清前路,我只能一直紧紧拉着子夜的手,跟着他走。
子夜的手很烫,但也在这寒冷的夜晚给足了我聊以安慰的温暖,明明是跟着他去往下一场阴谋,可我却总是情不自禁的以为是跟他私奔去天涯海角……
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跑了多久,等到前面豁然开朗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山脚下。
抬头回望,山顶上依然人声鼎沸,隐约间似有人在惨叫,也有人在咆哮,一场哗变免不得要几条命去陪葬。
“你究竟在干什么?”子夜不懂,他一直以为我是在帮程莞尔摆脱她受操纵的人生,但从刚才我和隐刀的对话中却又觉得我跟隐刀之间也达成了某种交易。
“子夜,你说这世上最爱程莞尔的人是谁?”我问他。
“吴桐吗?”他猜测,但很快却又明白了我的意思,“是隐刀!”
隐刀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程莞尔,那时的隐刀偶尔会跟其他山匪一起伪装进城,采买生活必需品。而程莞尔则喜欢坐在城东的听风亭下画画。
他们之间隔着一整条河,河的那边青草花香,蝴蝶翻飞,而河的这边是市井喧哗,就像是天上和人间,一个不食烟火,一个五蕴杂尘。明明是山匪的儿子,却爱上了剿匪城主的女儿,这就是命运开的,最大的玩笑。
隐刀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所以也从来不跟别人提,只将自己对程莞尔的感觉深埋在心底。只是谁知道,当自己垂死之时,却偏偏无意识的走向了她的闺房,或许原本的他只是想在临死前再看看自己的心上人,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却救了他。
都说弑杀父母之仇大如天,若不能报,誓不为人。当时的隐刀不过就比程莞尔大两岁,根本看不清自己心中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只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报仇更重要,为了报仇,他伤害了才救下自己的程莞尔。
隐刀在将我送往凤凰城的马车上曾对我说,他很后悔,很后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但是做了就是做了,老子是山匪,顶天立地啊!”隐刀说自己张贴榜文一来是羞辱程昱,二来也是希望程昱可以认清事实,将女儿嫁给自己,他愿意对程莞尔负责,并真心实意的想要宠她一辈子的。
“但我从来没想到过程昱居然会狠心到将自己的女儿赶出凤凰城的地步。”隐刀其实还准备了很多聘礼,想要按照俗人的礼节去求程昱将女儿嫁给自己,甚至他都已经做好了要脱离山匪的准备,只要程昱一句话,他能把自己的头砍下来送给程莞尔。
“程昱其实并不是在赶女儿,而是在救她对吗?”子夜看向我。
今晚的夜色远比前夜要好,就连满天的星星都如此清晰。
“程莞尔出事的时候,正好皇宫动乱,程昱预知到自己可能难逃一死,故而才将程莞尔赶出凤凰城,以求她能活命,对吗?”子夜的分析就跟当初吴桐对我说的完全一样。
我默然不语。
“所以你一定要再回白头山,其实也是为了回报当初程昱不肯投降的殉葬之恩,是吗?”子夜看我始终不开口,不由叹息道,“但为了让程莞尔得偿所愿,手刃仇人,却让她杀了最爱她的隐刀,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也太惨烈了吗?”
子夜望着我时,眼中有光亦有痛楚,这表情,让我不禁想起了当初在马车上的隐刀,他对我说:“错了就是错了,不管我拿什么来弥补就是错了,逃不掉,老子也从来没想过要逃。”他郑重的恳求我,“只要公主有办法能让她重新找回过去的自己,不管要我付出什么,我都绝无二话!”
“那如果我要的是你的命呢?”我问隐刀。
他笑:“拿去!”
这世上谁也不是傻子,吴桐跟晚娘的关系连山寨里的喽啰都知道,但偏偏隐刀不知道,还提拔吴桐做了山寨里的二当家?
不,隐刀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假装不知而已。
隐刀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以最大程度的弥补自己当年对晚娘所犯下的一切。
我跟他说了我的计划,我要一条命,来让晚娘释放自己积压多年的悲怨,而最好的人选就是身为大当家的隐刀。
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相比当年那个站在城楼上看着晚娘撞城门却束手无策的吴桐来说,隐刀毫不计较自己的得失,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切。
“都是有心之人,只是生错了人家。”子夜很为他们觉得惋惜,“不过好在,晚娘还有吴桐在身边,相信之后他们也能过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