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叩首退下。然而他离去之时,袖中悄然滑落一枚铜牌,落入殿角阴影之中。那铜牌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温”字。
与此同时,江南苏州府。一座临水园林深处,丝竹声歇,灯火幽微。六名身着儒衫的士人围坐亭中,案上摆着一份抄录的邸报,标题赫然是《卢象升擅杀监军,边镇将乱》。
一人冷笑:“好一个‘忠臣’!昨日杀勋贵,今日斩太监,明日怕是要逼宫了。此人若掌九边兵权,我江南士绅之家,还有活路吗?”
另一人轻摇折扇:“诸公莫急。卢象升越是刚烈,死得就越快。我已联络十三省同门,共拟《公车上书》,列举其‘十大罪状’:专权、残暴、蔑视祖制、结党营私、动摇国本……只要奏章齐发,不怕天子不动摇。”
“可皇上如今对他信任有加啊。”
“那就让他不再值得信任。”第三人阴恻道,“我已经派人潜入京师,寻访当年昌平侯府旧仆,许以重金,让他们作证说卢象升抄家时私吞珍宝;另有一批人正在伪造他与蒙古部落往来的书信……只需一纸‘通敌’证据,便可叫他身败名裂!”
众人相视而笑,举杯共饮。酒液映着烛光,宛如鲜血。
数日后,京城骤变。
先是通政司接连收到十余道弹劾奏章,皆指卢象升“恃功骄纵,擅权妄为”,更有翰林院编修上疏称其“形同藩镇,渐有不臣之心”。紧接着,户部侍郎突然翻案,声称去年宣府军饷短缺系因地方贪污,并非中央克扣,反指责卢象升“借此煽动军心,图谋割据”。
流言如瘟疫般蔓延。市井间开始流传“卢公欲自立为王”的谣言,甚至有孩童唱起俚曲:“紫微星暗,黑煞临边,卢郎提剑,要坐金銮。”
崇祯起初不信,仍将奏章留中不发。可随着压力日增,连内阁次辅钱龙锡也开始劝谏:“卢尚书功高震主,虽无异志,然众口铄金,恐伤君臣之道。不如暂召其回京述职,以安群臣之心。”
恰在此时,刑部传来消息:黄?在狱中自尽,留下血书控诉“卢象升逼供致死,欲掩其通敌真相”。更诡异的是,狱卒称当晚无人进出,门窗紧闭,唯见墙上用血写着四个大字:“清君侧!”
崇祯震怒,召集群臣质询。大理寺卿力辩此案疑点重重,黄?素来刚烈,绝非轻生之人;且其尸身颈部有勒痕,显系他杀。然反对之声汹涌而至,有人竟当庭哭谏:“卢象升在外握重兵,内有天子宠信,若不早制,恐成曹操、朱温之祸!”
朝堂之上,攻讦如潮。卢象升尚未归来,他的名字已被钉上耻辱柱。
远在居庸关,卢象升正亲自督工修筑河堤。永定河故道旁,数千民夫挥汗如雨,搬运石料。他脱去官袍,挽起袖子与百姓一同扛木运土。一名老农颤声问道:“大人,您贵为尚书,何必亲力亲为?”
卢象升擦了把汗,笑道:“你们种地养活天下,我守土护你们平安,各尽其责罢了。若只知坐享俸禄,那和那些躲在深宅大院里骂我的人有何区别?”
话音刚落,驿骑飞驰而至,递上一叠文书。卢象升逐一翻阅,面色渐沉。待看完最后一份《邸报摘要》,他缓缓合上册页,望向南方,眼神复杂。
“大人,怎么了?”杨义小心翼翼问。
“朝廷让我回京‘述职’。”卢象升淡淡道,“说是商议整顿九边军制。”
杨义急道:“这是调虎离山!他们想夺您的兵权!”
卢象升摇头:“我不走,军心必乱。我若走,便是承认心虚。况且……”他顿了顿,“有些账,也该当面算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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