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察觉到了唐冥一瞬间的僵硬。
那股悸动並非来自外界,而是源於他的袖中,仿佛有一头沉睡的洪荒巨兽,被血腥味惊醒,正欲择人吞噬。
“唐冥”她轻声唤道,眼中透出关切。
“无妨。”唐冥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若是贴近了听,便能听出一丝极细微的,仿佛冰层开裂般的冷意,“一个饿了许久的小东西,闻到了饭香,有些失態罢了。”
他心神沉入袖中,意念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按在了那躁动不安的太虚神炉之上。
嗡!
神炉的咆哮在他的神魂中炸响,那不是简单的能量共鸣,而是一种意志的衝撞。它在告诉唐冥,它要吞噬,要將这座城市上空盘踞的,由无数生灵的痛苦、绝望、愤怒匯聚而成的怨气,连同下方那条狂暴的地脉,一口吞下!
这股怨气,驳杂不堪,於神炉本源而言,无异於毒药。但对一个飢不择食的饿鬼来说,毒药也是佳肴。
唐冥的意念没有丝毫退让,反而更加冰冷,更加强硬。
“安静。”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一个纯粹的命令。
那股蛮横的贪婪意志,撞上这堵名为“唐冥”的铁壁,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最终化作了委屈的低吟。炉身的震颤缓缓平復,只是那股滚烫的热流,依旧固执地传来,像个在地上撒泼打滚,却又不敢大声哭闹的孩子。
唐冥收回心神,目光重新投向脚下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
他嘴角的弧度,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他错了。
这凡间藏著的,不是一份“棘手”的大餐。
这是一场早已开席,群魔乱舞的饕餮盛宴。而那些所谓的“旧天庭余孽”,不过是这场盛宴中,比较显眼的主菜。
怨气、地脉、凡人王朝的气数……这些都是开胃的凉菜。
真正能让神炉都为之疯狂的,是藏在这些凉菜年来被凡间怨气浸泡、被龙脉之气冲刷的……“同道”。
他们的神魂本源,早已被污染得面目全非,充满了怨毒与疯狂。但其本质,依旧是曾经高悬於天,执掌过法则权柄的神祇。
对於需要“秩序”之力来修復的太虚神炉而言,这些墮落的本源,就像是蕴含著剧毒的绝世补品。
只要能剔除其中的“毒”,剩下的,便是最精纯的本源法则。
唐冥的眼神亮了。
这趟凡间之行,或许比他预想的,要有趣得多。
就在此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城西的方向传来。並非雷鸣,而是大地深处传来的怒吼。
两人脚下的空间,都隨之剧烈地一晃。
“啊——!”
“房子!房子要塌了!”
“快跑啊!地龙翻身了!”
下方的街道上,瞬间乱成了一锅沸粥。原本行色匆匆的人群,此刻彻底化作了惊弓之鸟,尖叫著,推搡著,四散奔逃。
城西一座三层高的酒楼,其地基肉眼可见的开裂,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整座建筑开始倾斜。楼內传出阵阵绝望的哭喊。
那条被囚禁的“野兽”,终於撞开了牢笼的一角。
林霜的脸色一白,下意识地便要出手。
一只温热的手掌,却轻轻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別急。”唐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治標不治本。”
他抬起另一只手,对著那座即將倾塌的酒楼,以及下方混乱的人群,看似隨意地,凌空一拂。
没有金光,没有法力波动,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
但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疯狂奔跑的人群,动作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脸上的惊恐还未散去,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那个即將推倒身边老人的壮汉,手臂僵在半空。那个被人流挤倒,即將被踩踏的孩童,身边的人群鬼使神差般地向两侧分开,空出了一片安全的区域。
而那座倾斜的酒楼,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后,竟没有轰然倒塌,而是以一种违反了世间一切常理的姿態,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向著反方向回正。
那些开裂的砖石,断裂的梁木,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下,重新拼接,严丝合缝。
不过短短三两个呼吸的时间。
街道恢復了诡异的平静,人群茫然四顾,仿佛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何那般惊恐。而那座酒楼,依旧完好无损地立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唯有唐冥的袖袍,轻轻鼓盪了一下,旋即平復。
袖中的太虚神炉,发出了一声满足的饱嗝。
刚才那一瞬间,从城中升腾而起的,最浓烈的那一股恐慌与绝望之气,被他顺手牵引,餵了这小东西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