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王顺家产的后续事宜,对其本人的审问倒是异常顺利。
铁证如山,罪状清晰到即便王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林淡也能依据现有证据直接宣判定罪,毫无悬念。
当然,在林淡心中,王顺的结局早已注定——唯有死刑方能震慑后来者。但眼下,他还需顺着王顺这条线,深挖出佛郎机人更多的图谋和背后的网络,所以暂时留他一命。
果然,事情如林淡所料,提审那伙佛郎机人时,遇到了顽抗。
起初,这帮人装聋作哑,声称完全听不懂官话,试图蒙混过关。直到林淡带来的通义冷笑着用流利的佛郎机语戳穿他们的伪装,他们才悻悻作罢,转而摆出一副倨傲姿态,拒不承认任何指控,口口声声说是合法商人,反诬官府无故抓人。
安达在一旁冷眼旁观,手已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只待林淡一声令下,他便要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尝尝执金卫的手段。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竟亲眼目睹了林淡那堪称“鬼魅”的攻心手段。
林淡并未动刑,甚至没有高声呵斥。他只是慢条斯理地走到吓得瑟瑟发抖的佛郎机孩童面前,用温和的语气,通过通义对那为首的佛郎机人头目说道:“贵国的律法,本官不甚了解。但在我朝,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若父母犯下通敌卖国、图谋疆土的重罪,其子女连坐,亦非不可能。不知这稚子,可能承受得住我朝狱中的七十二道刑罚?”
拿孩子的安危来威胁父母!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毒,不可谓不诛心!
安达看向林淡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原以为这位林大人风光霁月,心怀慈悲,能提出“以工代赈”这等良策,定是位同理心极强的仁官。却没想到,面对外敌,林淡竟也有如此冷酷、强势乃至不择手段的一面!这份为达目的、不拘一格的狠辣,让他对林淡的敬畏之心更深了一层。
他哪里知道,在林淡心中,对这些妄图侵蚀华夏国土的佛郎机人,根本未曾视作平等的“人”!在他们露出獠牙的那一刻,便已是敌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拿孩子威胁父母算什么?若有必要,更酷烈、更突破底线的事情,林淡也做得出来,且毫无心理负担!
在林淡下令砍下那孩童的一根手指时,这招果然奏效了。
方才还态度强硬、叫嚣不休的佛郎机人头目,在看到自己孩子惊恐的眼神后,气势瞬间萎靡,脸色惨白,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
他身旁的其他佛郎机人也慌乱起来,有人用生硬的大周话厉声指责林淡:“恶魔!你是恶魔!神灵会惩罚你的!”
林淡闻言,反而笑了,那笑容依旧温和。
他透过通义,声音清晰地传遍公堂:“恶魔?本官倒觉得,比起尔等暗中行贿、图谋他国疆土之举,本官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至少,本官未曾动过侵占尔等佛郎机一寸土地的念头。如此看来,本官还算得上是善良的。怎么会是恶魔呢?”
林淡这番话,让公堂上的冯知府、才司马等人纷纷侧目,这位林大人,不仅手段狠,嘴皮子也利得很!
就在林淡于广州府衙与佛郎机人斗智斗勇的同时,他那封八百里的加急奏折,经过驿卒日夜兼程的快马传递,终于抵达了京城,被送到了紫宸宫前。
职守的侍卫深知八百里加急的分量,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刻层层通传,最终由夏守忠亲手接了过来。
此时,皇上刚处理完一批紧要奏章,正忙里偷闲,欣赏着教坊司新排演的一曲歌舞,放松心神。
就见夏守忠低眉顺目,脚步轻捷地走到御座旁,躬身低声禀告:“皇上,林淡林大人从广州府发来了八百里加急奏折。”
“广州府?”皇上闻言,挥了挥手,示意歌舞暂停,宫人们悄无声息地退下。
他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子恬不是说先去惠州处理与外邦通商,然后转道赣州查私铸铜钱吗?怎么又跑到广州府去了?还动用了八百里加急?”
虽然心爱的歌舞被打断,有些惋惜,但皇上自诩明君,深知轻重缓急。
他忍下那点不快,对夏守忠道:“呈上来吧。”
然后,他就看见夏守忠双手捧着一本厚度几乎堪比寻常书籍的奏折,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他的御案上。
皇上看着那本“巨着”,一时无语,半晌才哭笑不得地吐槽了一句:“这是撰了本书给朕吗?”
不解归不解,奏折还是要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