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银辉之下,碎玉轩一片宁静,院中空无一人。
正殿窗后,莹然烛火跳动的光影,两个女子对坐在榻上。
陵容悄然走到了廊下站定,随即轻轻一抬手,她身后的康禄海便躬下了腰,无声退了下去。
自去年甄嬛失宠之后,陵容还是第一次到碎玉轩来,已然是如入无人之境。
殿中,甄嬛依靠着烛火,细细打量着浣碧。
她难得不穿碧绿色,只着一身苏绣的粉海棠衣裳,梳着两把头,簪着一对粉宝石做的花簪,面上略施粉黛,眉眼间更似自己几分,那样平静地看着自己。
心倏地更凉了起来,也更加难过,自己待她亲如姐妹,她竟如此急不可耐,吃里扒外!
良久,终究是甄嬛先开口:“如今我不知该唤你浣碧还是‘妹妹’,亦或是官女子?”
“唤什么,凭小主的心意。”浣碧眼睛一眨不眨。
“那我依旧唤你浣碧吧。”
甄嬛苦笑道:“浣碧,去年在圆明园是你告诉敏嫔昔年我得宠之事吧,当时我只当自己是太过疑心你了,到了如今我才知道,原来你竟一早起了背叛之心。”
“我们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我对你也是颇为善待,你何必如此?”
听到“情同姐妹”一词,浣碧似乎心有触动,一抹恨意流逝于眼中。
她抬起双眸,滟滟水波,似她的长姐般动人。
“小主何必如此说,焉知浣碧没有苦衷?”
“什么?”甄嬛一愣。
“我娘。”
浣碧露出哀戚之色。
“小主说我告诉敏嫔昔日你在御花园起惊鸿之舞,浣碧不敢反驳。可是小主记得我娘的忌日是在去圆明园之前,那晚我私自祭祀被敏嫔发现,不得不透露你的事而自保!”
浣碧的母亲可是罪臣之女,甄嬛顿时心神一凛,顾不得理论其他。
“浣碧!你是我的亲妹妹,也是爹的女儿,若你娘是罪臣之女的事也告诉了她,来日被发作出来,怕是甄家满门就要全完了!”
烛火晃动,浣碧倏地起身,伏在了甄嬛的腿边。
窗外,看着二人的动作,陵容紧紧捏住了手中的绣帕,以让自己不至于惊呼出来!
这宫里,每一个的人秘密未免也太多了!
难怪甄嬛对浣碧如此纵容,难怪会认她为义妹将其嫁给果郡王,素日的种种,都难怪了!
震惊与回忆之余,陵容忍不住胸口的一口畅然之气,几乎要大笑出声。
可笑,太可笑了!原来,甄家父女惯会利己的!
一个生了浣碧,却让她作其姐的奴婢,一个明知妹妹做婢,却日日使唤得心安理得,还美名其曰“情同姐妹”、“颇为善待”!
“哈哈哈!”
一阵笑响起,却是里头的浣碧含泪。
“原来,你早知我是你的妹妹,那就不能怪我自作主张去侍奉皇上,引得他的注意,获封宫嫔。长姐啊长姐,你是爹的长女,可以做皇上的妃子,我为什么不可以?”
看着浣碧高扬着头的影子浮现在窗纱上,陵容垂下了长睫,不知为何,心中也一丝不可名状的怅然,很快又被理智侵占,恢复了淡漠。
“长姐!你自入宫承宠的日子又有几何?不过一年,你便与皇上斗气失宠,你口口声声说为了爹爹,为了甄家,可是你做到了吗!既然长姐爱慕皇上,不肯去争,不如让我去吧!”
甄嬛捧住了她满是泪痕的脸,又气又懊恼。
“浣碧,你有这样的心,应该早告诉我才是啊!我岂有容不下你之意?”
“会吗?我从小做你的婢女,你进宫还要带上我!可你那样深爱皇上,怎能容忍你的婢女、你的妹妹去争抢他呢!”
想到如今父亲被贬,自己深陷囹圄,甄嬛看着浣碧,无声叹了一口气。
“浣碧,我这个长姐心里是有你的!我不怨怪你,你也告诉我一句实话,你究竟和敏嫔和华妃说了什么?你若不肯说,却也要思量着父亲如今被贬,家里只有我们姐妹三人,如果你我姐妹再离心,以后甄氏一族就再也没有前程了!”
浣碧愣住半晌,随即喃喃。
“除了你跳舞之事,其余的我并没有透露半分。原本我想利用敏嫔得幸皇上,可是大半年过去了,她见我不肯透露其他,便将我丢在一旁。”
“可是你日渐失宠,流朱她们连一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如今她又进了慎刑司,槿汐又得了病,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抓住了疫病这个机会,打着你的旗号去御前赌一把,幸而当时是皇后在,她深信不疑,便准我去侍奉。”
“长姐,我不是要害你,我只是想为你、爹爹还有救流朱、槿汐她们出一份力!长姐,你不要恨我!”
浣碧垂下红红的眼睑,泪珠再次滑落。
然而只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