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长久以来的压抑——从被强行掳来、宗门覆灭、尊严扫地,到成为实验对象、获得匪夷所思的力量。
再到今日得知“村村通”实验在自己和女儿身上宣告失败——所有的情绪都像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终于在此刻达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如果在她们身上的实验失败了。
那她们还有她们的地龙门又有什么价值。
在望海城这台精密、冰冷、且高效运转的巨大机器里,在她看来,她和女儿是唯一找不到自身位置的零件,是随时可能被抛弃的、毫无价值的附庸。
南水水看着林默,以一种几乎祈求的眼神期待着他的回答,
然而。
“你想说什么?”
林默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这平淡却像最锋利的冰锥,精准而冷酷地刺入南水水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南水水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她所有的质问,所有的不甘和恐惧,在这绝对平静、近乎漠然的反问面前,瞬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连一点涟漪都未能激起。
她感觉自己像个在悬崖边绝望呐喊的小丑,而对方只是平静地看着深渊。
林默的下一句话,便彻底、残忍地击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幻想,直白得如同解剖刀划开皮肉:“什么都没有。
对我来说,你们整个地龙门,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话语冰冷,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存在的事实。
南水水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扶住旁边的焦黑柱子才勉强站稳。
“你和你的女儿,”
林默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目光扫过南水水惨白的脸,像是在评估两件物品,“从一开始,对我们就没有任何价值。”
“只是你们刚好那天,决定在望海城,”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抢走一个人。”
“所以,我决定灭了地龙门。”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平淡得如同决定今晚吃什么。
“所以……是偶然吗?”
南水水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粗糙的石头上摩擦,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彻底淹没了她。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巨象脚下拼命挣扎的蚂蚁,被巨人无意间卷起的尘埃轻易压垮,只能惶恐地、卑微地依附在巨人的脚边,祈求一丝不被碾碎的怜悯。
“不。”
林默毫不犹豫地摇头,彻底否定了她最后一点侥幸的心理。
他的目光穿透了南水水,仿佛投向斗灵帝国广袤土地上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盘踞的无数宗门,声音冰冷而带着一种洞悉规律的漠然,“是必然。”
“只要你们这些宗门,”
他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腐朽的棺木上,“还是以这种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霸道行事;只要你们还习惯性地将弱者视为可以随意掠夺、践踏的资源;
那么,你们来望海城抢人,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们只是成为了这个必然过程中的一个节点,撞上了而已。”
他平静地陈述着,仿佛在描述一个早已注定的剧本。
南水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了,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无数倍的笑容,声音沙哑:
“说得……也是。我们…不过是撞在了刀口上。”
认命般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那……”
她艰难地喘息着,仿佛肺部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问出了另一个积压已久的、让她夜不能寐的困惑,
“既然我们毫无价值,地龙门也毫无价值,你为什么不一灭了之?为什么非要保着‘地龙门’这个早已名存实亡的空壳名字?
为什么还要把我们…把我们这对毫无价值的母女留在这里?让我们……像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存在?”
她看着自己身上流转的、象征着她无法理解的力量的七星光芒,只觉得无比讽刺。
林默的目光扫过窗外寂静的望海城,月光勾勒出那些正在修复的断壁残垣。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算计:
“因为我的来路不明。
一个凭空出现、掌握着足以颠覆认知力量和技术的人,会引来太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猜忌。”
他顿了顿,声音毫无波澜,“过早地暴露在阳光下,彻底撕破所有伪装,不符合我目前的规划和节奏。
一个衰败但尚存于世、然后再望海城展露真正底牌的宗门,就是最好的烟雾弹,最好的掩护。
它能解释望海城突然拥有的力量来源,也能转移部分最直接的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