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会议厅里,水晶吊灯投下的光线显得有些昏暗。拿破仑三世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腹部,那里传来的阵阵绞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肾结石的折磨已经持续了多年,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痛苦——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陛下,您的身体扛不住。”首相埃米尔·奥利维尔站在皇帝面前,语气中满是担忧。
奥利维尔深吸一口气,继续劝说道:“而且事情还没到这一步。陛下,我们已经下令全国动员,从马赛到里尔,各地的青年报国热情很高涨。普鲁士控制下的洛林地区,现在都有一些法兰西人偷偷跑出来参军,斯特拉斯堡甚至还有爱国人士给我们当情报人员,一切还不算最糟糕的时候。”
他走到窗边,指着外面的广场:“您看,就在昨天,仅巴黎一地就有三千名志愿者报名参军。工人放下了工具,学生离开了课堂,贵族子弟也纷纷要求上前线。很快,我们的军队就能突破一百万。”
“相信我,三个月时间就可以。到那时,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将弥补我们在装备上的不足。”
外交大臣格拉蒙公爵也连忙点头附和。
“首相说得对,陛下。而且根据前线情报...”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敌人的火炮非常厉害。他们从奥地利进口的克虏伯炮射程远、精度高,我们的前膛炮很难与之抗衡。”
格拉蒙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陛下,恕我直言,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如果皇帝陛下亲临前线,万一受伤或者...”
他没有说完,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会议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格拉蒙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说出了那个可怕的可能:“万一有什么不幸,国内怎么办?皇太子殿下才十五岁,还不足以...”
这句话仿佛击中了拿破仑三世的软肋。皇帝的脸色变了变,他想起了自己的独子欧仁。那个聪明但稚嫩的男孩,确实还没有准备好承担帝国的重任。如果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波拿巴王朝恐怕就要断送了。
看到皇帝的神色有所松动,战争大臣勒伯夫元帅赶紧站了出来。这位老元帅虽然在图勒战役后威望大跌,但仍然努力维持着尊严。他挺直腰板,用尽可能自信的语气保证道:
“陛下,请您放心。我已经命令各地兵工厂立刻加紧速度研制后膛火炮。”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报告:“斯特兰兵工厂的工程师们日夜不停地工作,他们保证已经解决了炮闩密封的关键问题。最多...”他咬了咬牙,“最多两个月就能出成果。”
“两个月?”拿破仑三世突然爆发了,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猛烈,腹部传来一阵剧痛,让他不得不扶住椅背。但愤怒让他暂时忘记了疼痛。
“两个月?”皇帝的声音在发抖,“你知道两个月我们的将士会死多少人吗?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有法国的儿郎倒在普鲁士人的炮火下!”
他的眼神冰冷地盯着勒伯夫,那目光如同利剑:“元帅阁下,我记得很清楚,战前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你说法军的装备世界一流,你说我们的火炮无人能敌,你说...”
勒伯夫元帅的脸涨得通红,汗水从鬓角流下。他知道皇帝说得没错,战前他确实过于自信了。
“陛下,”勒伯夫结结巴巴地辩解,“因为我们的实验进展一直不顺利啊。主要是材料问题,我们的钢铁质量...”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奥地利人跟英国人在这方面是最好的。奥地利的克虏伯兵工厂、维也纳兵工厂、斯柯达兵工厂和英国的阿姆斯特朗公司都掌握了关键技术。但是他们不向我们出口这种武器。”
“我们曾经派人去打探,”勒伯夫继续说道,声音越来越小,“但奥地利人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而且自从1859年的战争后,他们对我们虽然外表关系尚可,但是军事武器物资从来不会出口给我们。”
“不过陛下,我可以保证,前线军队不会再后退一步了!”
然而,拿破仑三世却突然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皇帝重新坐下,似乎刚才的愤怒耗尽了他的力气。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奇怪的平静语气说道:
“让后方开始加固防御工事,修建要塞。”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拿破仑三世继续说道:“按照克里米亚战争的经验来,构筑堑壕体系,建立纵深防御。尽量避免大规模针锋相对的会战。”
“呃?”勒伯夫元帅完全懵了。他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防守战?堑壕战?这些词汇对于崇尚进攻精神的法军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虽然在克里米亚战争中,法军确实挖过战壕,但那被视为特殊情况下的权宜之计。在欧洲大陆作战,法军一向信奉的是拿破仑一世的进攻哲学——集中优势兵力,寻求决定性会战。
“陛下,”勒伯夫试探性地问道,“您是说...我们要挖壕固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