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风雪更大了。狂风像发疯的野兽,猛烈地撞击着蒙古包的毡布,发出呜呜的怪响,仿佛要将这小小的庇护所连根拔起。
包内的火塘里,火焰不安地跳跃着,光影在每个人绝望而木然的脸上晃动。
吕氏的哭声已经变成了低低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她靠在杜含梅怀里,眼神空洞地望着跳动的火焰,仿佛灵魂已经随着儿子飞去了那遥远的、血火交织的战场。
杜含梅轻轻拍着她的背,自己的眼泪也无声地滑落。
奶奶和爷爷相互依偎着,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沉默得像两尊石像。
陆平安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烦躁地踱步,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愤怒的火焰在他胸中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恐惧。
他恨儿子的自作主张,更恨自己无法保护他,无法将他从战场上拉回来。
陆俊才坐在火塘边,手里拿着那封信,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眉头紧锁,似乎在字里行间寻找一丝儿子能平安归来的希望,但越看,心越沉。
陆子杨默默地往火塘里添着干牛粪,火光映照着他年轻却写满沉郁的脸。
大哥的离开,像一把重锤,砸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关于安稳的幻想。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乱世之中,没有力量,就只能任人宰割。
他看向武大武二,他们正一左一右守在门边,像两座沉默的山,警惕地听着外面的风声。
他们的背影,给了陆子杨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也让他心中那份变强的渴望,如同火塘里的火星,悄然复燃。
爱宝蜷缩在奶奶身边,小手紧紧攥着那个小木马。她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黑亮,里面充满了困惑和一种奇异的感知。
她能感觉到,那个小木马里,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熟悉的气息……是大哥的气息!这气息虽然微弱,却像一根无形的线,让她在绝望的黑暗中,感到一丝奇异的联系和安慰。她将小木马贴在脸颊上,仿佛这样就能离大哥近一点。
“呜——呜——”
风声凄厉,如同鬼哭狼嚎。突然,“嘭”的一声巨响,蒙古包的门帘被狂风猛地掀开,冰冷的雪粒和刺骨的寒气瞬间灌了进来,火塘里的火焰被吹得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快关门!”陆俊才大喊一声。
武大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过去,用强壮的身体死死抵住被风掀开的毡帘。
武二也立刻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才勉强将狂风挡在外面,重新固定好门帘。但包内的温度骤降,寒气刺骨。
“这鬼天气!”武二啐了一口,搓了搓冻僵的手。
“怕是要有白灾了……”陆平安望着剧烈抖动的毡顶,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白灾,草原上最可怕的灾难之一,意味着极寒、暴雪和死亡。
德瑞拉群岛的寒风似乎也吹不到这片被战火烤焦的土地。
角拉边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焦土的糊味、铁锈般的血腥、还有尸体在烈日下缓慢腐败的甜腻恶臭。风卷起黑色的灰烬,像不祥的乌鸦羽毛,在空中打着旋儿。
陆行骑在一匹略显瘦弱的角拉马上,紧握着缰绳的手心全是汗,黏腻腻的。
他身上的皮甲沾满了尘土,混合着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头盔下的脸庞,比离开草原时瘦削了许多,也硬朗了许多,曾经清澈的眼底,如今沉淀着疲惫、警惕,以及一丝难以磨灭的惊悸。
他跟在二殿下亲卫队的队列里,不算起眼,但位置却颇为靠前。
一个月前,他是大乾王朝二皇子萧珏麾下亲卫营。如今却已身处异国战场的最前沿。
大军开拔进入角拉境内已经半月有余。最初的新奇和建功立业的豪情,早已被眼前这幅地狱般的景象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们经过的第一个角拉村庄,只剩下断壁残垣。
焦黑的木梁斜指着铅灰色的天空,未燃尽的火星在废墟深处明灭。
。空气中没有活人的气息,只有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死亡味道。
陆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死死咬住下唇。
他见过草原狼群撕咬猎物,见过部落争斗的流血,但从未见过如此规模、如此彻底的毁灭。人命在这里,轻贱得如同脚下的尘土。
“看什么看!跟上!”前面传来什长粗哑的呵斥。陆行猛地回过神,催马跟上队伍。他眼角余光瞥见路边草丛里,一个蜷缩着的、小小的身影。那是个角拉孩子,大概只有爱宝那么大,衣衫褴褛,浑身是血,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早已僵硬、同样布满血污的布娃娃。孩子空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空,早已没了气息。
陆行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起了爱宝,想起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