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凝重的忧色,似乎被这坚实的城墙稍稍冲淡了些许。
这座抵御突厥的雄伟城池,正在快速愈合伤疤,重新绷紧肌肉,准备迎接下一场未知的风暴。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些源源不断输送而来的“养分”,源于这座古城深处盘根错节的力量,最终被他强行拧合在了一起。
幽州的冬天依旧寒冷,但城墙之内,似乎滋生出了一点不同的东西——那是一种名为“希望”的微弱暖意。
除去幽州城外,紫荆关的修复工作也是进行的如火如荼。
幽州城防的迅速好转让苏慕白肩头的重担稍轻,但他深邃的目光早已越过幽州城墙,投向了西南方向那道更为关键,也更为遥远的咽喉,紫荆关。
那里是通往幽州腹地的另一条要道,地势险峻,几个月前紫荆关被突破,直接导致幽州被突厥围攻。
如此惨痛的教训,苏慕白和朔方军自然都会铭记。
不过苏慕白需要坐镇幽州,实在是分身乏术。
因此紫荆关的修复工作便由朔方军来负责监督。
军管在大多数时候都代表着暴力,但不可否认,效率还是相当之高的。
据朔方军的消息,紫荆关的修复也是十分顺利,按照现在的进度,最多到三月份,紫荆关便会全数修复完毕,而且比起之前更加的坚固雄伟。
如此一来,只要确保紫荆关和居庸关防线稳固,突厥顶多在幽州外围折腾一下,想南下祸乱幽州边境,可谓是难上加难。
在巡视完了幽州城防后,苏慕白又来到了幽州城东南方向的幽州织造坊中。
此时幽州东南,一大片新建的坊区格外醒目,高耸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烟气,与边塞常见的军营肃杀之气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繁忙而蓬勃的生机。
这里便是幽州织造坊。
今日坊内似乎比平日更加整肃,工匠和女工们依旧在各司其职,但眼神都不自觉地瞟向坊门入口处。
苏慕白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常服,并未着官袍,但通身的清冷气度和身后跟随的恭敬属官,足以显明其身份。
走在他身侧略后半步的,是一位身着名贵狐裘大氅的年轻女子,云鬓轻绾,气质端庄温雅,正是金陵薛家的嫡女薛宝钗。
薛家自从江南关税案后,便一直受苏慕白庇护。
再加上薛家有如今的光景,都是苏慕白一手规划,今日苏慕白突然前来巡视,她自然需得亲自作陪。
虽然说私下里两人早已有了肌肤之亲,但如今苏慕白代表幽州府衙前来巡视,薛宝钗自然也是表现的十分端庄。
“苏大人,这边请。”
薛宝钗声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晰,带着江南口音特有的软糯,却又透着一股利落。
“如今坊内共有织机三百张,熟练织工四百余人,纺车、染缸等一应俱全,皆是按南边最新的规制设置的。”
一行人步入巨大的工坊内。
瞬时,一股混合着羊毛膻味、染料涩味以及人体汗味的热浪扑面而来,其中还交织着织机规律轰鸣的“哐当”声、纺锤急速旋转的“嗡嗡”声,以及工头偶尔的吆喝声。
目光所及,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成捆的原色羊毛被妇人们灵巧地梳理成絮,送入纺车;纺好的毛线则在染缸里浸出靛蓝、赭红、墨黑等各种浓重的色彩;最多的还是织机区,数百张织机齐开,梭子在经纬线间飞快穿梭,熟练的织工手脚并用,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粗糙的双手下,质地厚实、纹路清晰的羊毛毡毯、呢布正一寸寸地延展开来。
工人们见到这一行人,大多只是匆忙抬头看一眼,便又赶紧低下头去忙活手中的活计,脸上带着敬畏和些许好奇。
苏慕白沉默地走着,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环节,时而停下脚步,拿起一撮梳理好的羊毛看看成色,或者用手指捻一捻刚织出的呢料,感受其厚度与密度。
“羊毛来源可还充足?”
苏慕白开口问道,声音在嘈杂的工坊里并不显高昂,却清晰地传入薛宝钗耳中。
薛宝钗从容应答。
“回大人,目前主要来自幽州以北的几个部落,以及云州的部分牧场。”
“有府衙代为收购,价格还算平稳。只是冬季运输稍显困难,正在设法解决。”
苏慕白微微颔首,又指向那些染缸。
“色泽似乎比上月进奉到府衙的样品要更深沉些。”
“大人明鉴。”
薛宝钗浅浅一笑。
“边塞苦寒,百姓与军士更需厚重御寒之物,色泽过于鲜亮反而不耐脏污。”
“这是根据此地需求调整的配方,固色也更好些。”
正说着,几人走到一处正在织造大幅毡毯的区域。那毡毯上用各色毛线织出繁复的鹰隼图腾,显然是专供军中高级将领或府衙所用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