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顾修平一直怀疑那女人的死是她动的手脚。
即便她再三告诉过他,她没有,但他依然不相信。
可那又能如何呢?
他不敢。
一个沉溺于情爱的男人,在庞大的家族利益和权势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个女人的死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他选择退让,选择余生与青灯古佛为伴,是对现实的妥协,是对她的无声控诉。
她甚至因此生出过一丝胜利者的悲悯。
可如果……如果他不是在退让,而是在用一种她无法想象的、长达十多年的隐忍,来下一盘更大的棋。
如果,他真的瞒天过海,偷梁换柱,将那个本该死去的孽种,保了下来……
这个念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她的脊椎骨寸寸上爬,让她遍体生寒。
什么看破红尘,什么心如死灰,都是假的。
那不是退让,是蛰伏。
他在等,等一个能将那个孽种重新带回来的机会,等一个能将她和她的渊儿彻底打入地狱的时机。
一个人,怎么能伪装这么久?
温婉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一种被愚弄的羞辱和彻骨的寒意,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妈,”顾明渊抬眸,“这件事,交给我。”
无论是谁,想要从他手里抢走东西,都要先问问他同不同意。
他伸出手,将那枚林诗瑶送他的扳指重新拿起,指腹在温润的玉石上缓缓摩挲,像是在安抚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不过妈,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他的目光沉静如水,直直地看向温婉:“尤其,不要让爸爸知道。”
温婉强迫自己从那股被背叛的彻骨寒意中抽离出来,几十年的主母生涯让她迅速冷静。
“好,渊儿,不管你要做什么,温家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顾明渊的目光从那枚扳指上移开,落到母亲脸上。
“我需要你和爸爸,帮我做一件事。”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却让温婉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难道是要……先下手为强?
温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顾家的继承人,只能是她的渊儿。
任何挡路的人或事,都必须被清除。
“什么事?”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凝重。
顾明渊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提亲。”
“……”
书房里陷入了比刚才更加诡异的寂静。
温婉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将京城乃至国内所有能与顾家匹配的家族过滤了一遍。
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时刻,联姻确实是成本最低、收益最高的选择。
她的儿子,果然深谋远虑。
温婉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运筹帷幄的从容。
“跟谁?”
顾明渊说出了一个让她完全陌生的组合。
“江城,林家,林诗瑶。”
温婉:?
江城?林家?哪个林家?林诗瑶?谁?
一连串的问号在她脑子里炸开,炸得她头晕眼花。
她可以肯定,在她的“顶级儿媳备选名单”里,绝对没有这样一个无论是地名还是姓氏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的组合。
“江城林家?”温婉的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没听过。”
她审视着自己的儿子,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她失败了。
顾明渊的神情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温婉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胡闹!”她厉声喝道,“顾明渊,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一个来路不明的扳指,一个可能存在的孽种!你这时候要去跟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门小户提亲?放着京城里这么多对我们有助力的名门淑女你不要,你是疯了,还是被那个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温婉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
她完全无法理解儿子的想法。
这不合逻辑,更不符合利益最大化的原则。
顾明渊静静地听着母亲的诘问,脸上波澜不惊。
他只是垂下眼,用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枚血玉扳指。
玉石的冰凉触感,仿佛能让他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女人将它套上自己拇指时的样子。
她仰着脸,桃花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用最天真的表情,说着最嚣张的话。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