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镇比云栖镇小些,青石板路更窄,两旁的老房子挤挤挨挨,像一群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老人。
傅沉舟按着阿婆指的路,七拐八绕,终于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看到了那块挂在木门上的木牌——“拾遗”。
木牌是块老松木做的,边缘被摩挲得光滑,上面的字是手写的,笔锋温润,带着股韧劲,一看就知道是江逾朝的笔迹。
傅沉舟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他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西装外套,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笃笃笃。”
里面没有回应,只有隐约传来的“沙沙”声,像是刻刀在木头上滑动。
傅沉舟又敲了敲,声音大了些:“江逾朝,是我,傅沉舟。”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半张年轻的脸,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粗布围裙,手里还拿着块砂纸,警惕地看着他:“你找谁?”
“我找江逾朝。”傅沉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
少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的警惕更重了:“你是……那个推房子的建筑师?”
傅沉舟的脸僵了一下,点点头:“是我。他在吗?”
“师父在忙。”少年侧身挡住门,不让他进来,“师父说,不欢迎你。”
傅沉舟的心沉了沉,早有预料,却还是忍不住疼了一下。
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木盒,递给少年:“麻烦你把这个给他,告诉他……我来道歉。”
少年没接,只是朝里面喊了一声:“师父,有人找。”
里面的“沙沙”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少年身后,正是江逾朝。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
头发比在云栖镇时短了些,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他手里握着一把刻刀,刀尖还沾着木屑,正专注地看着工作台,像是没看到门口的傅沉舟。
阳光从屋顶的天窗漏下来,在他身上投下一小块光斑,把他周身的木头香气都照得清晰起来。
“朝朝。”傅沉舟的声音有些发涩,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江逾朝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波澜,也没有怒火,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有事?”江逾朝的声音很淡,手里的刻刀在一块木头上轻轻划了一下,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像在切割空气。
傅沉舟被他这眼神看得心慌,连忙把手里的木盒递过去:“我……我修复了一些东西,想给你看看。”
木盒里装的是他这几天在各个古镇搜罗的、被损坏的木雕残片,其中就有那天被推土机碾碎的花窗碎片,他找人小心翼翼地拼接修复过,虽然还能看出裂痕,但已经能看出原来的样子。
江逾朝的目光扫过那个木盒,没说话,只是拿起身边的扫帚,轻轻往旁边扫了扫木屑。
“不需要。”他的声音依旧很淡,手里的扫帚却没停,几下就把傅沉舟脚边的一块废料扫到了门口的废料堆里,动作自然,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拒绝。
傅沉舟的手僵在半空,木盒里的残片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他看着那个废料堆,里面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木头和边角料,阳光照在上面,灰扑扑的,像他此刻的心情。
“朝朝,我知道错了。”傅沉舟放低了姿态,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云栖镇的项目我已经停了,那些老建筑……我会想办法保护的。”
江逾朝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眼神里终于有了点波动,却是嘲讽:“傅先生现在对老建筑感兴趣了?”
他指了指傅沉舟手里的平板——那是他出门时下意识带的,“还是觉得这能成为你新的设计灵感?”
“不是的!”傅沉舟急了,“我是真的……”
“傅先生的手该碰平板,不是刻刀。”江逾朝打断他,手里的刻刀突然用力,在木头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像在撕扯什么,“也不是这些‘破木头’。”
傅沉舟的目光猛地落在他握刀的手上。
那双手比在云栖镇时更粗糙了些,指腹上有新的茧子,虎口处还有一道浅浅的新伤。
而在掌心靠近虎口的地方,有一块颜色略深的疤痕——那是那天在推土机前,被刻刀划破的地方。
旧疤叠新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