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黎感觉自己不是回家，是被拖尸队半路放生了。
她手里攥着公司发的那个廉价帆布包，里面装着她的水杯、一支写不出水的笔、一张被咖啡渍染黄的便利贴，以及hR递过来的离职证明。
那张纸轻飘飘的，可拿在手里却像块生铁，沉得能把人压进地板缝里。
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五圈才打开门。
她怀疑这锁是跟她一样，早就想罢工了。
“咔哒。”
门开了。
她一脚踢开高跟鞋，那鞋飞出去的时候还撞翻了门口的拖鞋架，发出“啪叽”一声脆响。
像极了她今天在会议室里被主管当众否定方案时，心里那根弦断掉的声音。
她瘫倒在沙发上，像一滩被晒化了的沥青，软绵绵地摊开，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闭上眼，脑子里就开始自动播放“宁黎的职场生涯精选集”：
第一幕：入职第一天，同事热情地围上来：“宁黎！以后团建你来组织啊，看你这么内向，肯定特别有创意！”
（潜台词：没人想干，你看着老实，就你了。）
第二幕：连续加班三周，项目上线，老板在群里@全体成员：“感谢大家的付出！”
然后默默把奖金发给了“提出关键意见”的李总监。
那意见是宁黎凌晨两点发在邮件里的。
第三幕：她鼓起勇气提离职，hR小姐姐语重心长：“小宁啊，你这么能干，走了多可惜。要不……我们给你加500块？”
宁黎：“……”
她很想说：“我缺的是500块吗？我缺的是一个能让我笑着起床的理由。”
但她没说。
她只是点点头，签了字，收拾东西，走了。
现在，她终于自由了。
自由得像个被社会退货的残次品。
她躺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塞满了东西。
她不想动，不想思考，甚至不想呼吸。她只想这样一直躺着，直到宇宙重启。
然后——
“扑通！”
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从高处掉下来，砸在了阳台上。
宁黎猛地睁开眼，心脏“咚”地跳了一下，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她僵着脖子，缓缓转头，看向阳台。
阳光斜斜地洒进来，照在玻璃门上。而就在那片光晕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坐在地上，背靠着栏杆，仰头望着她。
是个孩子。
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破旧衣服，像是从民国片场逃出来的难民童装。
脸上脏得能炒盘菜，头发乱得像被十级大风吹过，两只小手紧紧攥成拳头，放在膝盖上，整个人绷得像根拉到极限的橡皮筋。
他睁着一双大眼睛，黑得发亮，像两颗刚从夜空抠下来的星星。
那眼神里没有哭闹，没有害怕，只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警惕，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在判断这里是否安全。
宁黎：“……”
她第一反应不是“天啊好可爱”，而是：“我是不是加班加出幻觉了？”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孩子还在。
她坐起身，小心翼翼地问：“小朋友……你……你怎么在我家阳台？”
孩子不说话。
只是盯着她，眼神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