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麻子的声音里充满了狠毒与得意,嘴角笑容森冷,哪里还有丝毫刚才的谄媚之色?
红袖和陈云川的一干手下都被这变故惊住了,只能淋着雨站在原地。
陈云川张了张嘴,雨水顺着脸颊流进口里,下意识地吞咽,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陈麻子贴在陈云川背后,右手握住刀柄,将刀横在陈云川脖子前,左手从另一边捏住刀背,慢慢收紧,“我在保住自己的命。找不到入口,你会杀了我,找到了,我更加没命。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放过我,是吧?”
陈云川艰难地低头,看见脖子下的刀刃。豆大的雨点打在上面,碎成无数水花。他嘴角抽了抽,笑道:“我劝你,手最好稳当一点,不然,哪怕划破了一点皮,你都要……”
话未说完,陈麻子手臂上肌肉紧绷,腰刀跟着收拢。刀刃切进陈云川的脖子,尽管只有毫厘之距,但殷红的血液还是顺着刀刃流下,又被雨水稀释,落到地上时已经成了淡淡的胭脂色。
“不好意思,”陈麻子舔了舔嘴唇,笑道,“我的手有时候就是不稳。”
小看这人了!陈云川暗想,他打听陈麻子的消息时,得知此人贪财如命,坏事做绝,本来还抱有戒备,但见到陈麻子胆怯谄媚的嘴脸后,便以为此人也不过是个市井无赖,便没留心眼。他又想起打听来的消息,不禁懊恼——连亲娘都敢烹食的人,又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你想怎样?”陈云川道,同时伸出右手,在陈麻子视线的死角里,悄悄摆了摆。
陈麻子道:“让你的人都回船上,你跟我一起进去。”
“你还是要好好想一下,你现在威胁的是圣上御前钦点的当朝状元……”陈云川的手指摆了摆,指向红袖所在的方向,嘴里依旧笑吟吟道,“就算你挟我进了这道门,拿了宝贝,又能怎么样呢?这里有几十个人都看见了,除非你杀了我之后,把他们都杀了,否则你的缉拿令会贴满整个天下——有命拿钱,可没命花啊。”
陈麻子握着的刀紧了紧,带着陈云川转过身,看向天空之城裂开的那道莹白通道。“那也比我死在你手里要好。”他眯起眼睛,眼神里透着狂热,道,“而且,我要进去搞清楚一些事情,如果我猜得是对的,嘿嘿,别说是你,就算皇帝要杀我,我也不怕。”
“这倒是奇怪得很,”陈云川敷衍道,“难道里面有免死金——”说到这里,他垂在腰间的手轻轻一划,身后官兵留意到了他的动作,此时一个健步上前,刀鞘抽出的声音在雨幕中格外明显。
陈麻子一惊,以为官兵要冲过来抢人,挟着陈云川转过身,却发现那官兵的刀架在了红袖脖子上。
红袖脸色煞白,在雨中瑟瑟发抖。
陈麻子脸色一变,但立刻恢复漠然,道:“你这是干什么?”
但陈云川已经捕捉到了他那瞬间的变化,笑道,“很明显呀——你放了我,否则,他们就会杀了红袖姐姐。”
“哦,这样啊,那你让他们动手吧。”
尽管这句话他是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出口的,但陈云川混迹京城,最擅揣摩人心,心下更是笃定,道:“也好,有人陪我走黄泉,也不寂寞。”抬起头,对那官兵朗声道,“动手吧——”
官兵咬牙,提刀就要往下砍。
陈麻子吞了口唾沫,初时尚且镇定,但见到寒光劈向红袖,脱口道:“慢着!”
这二字一出口,陈云川心中已定,暗暗松了口气,道:“那你放了我,我放了她,公平吧?”
陈麻子看着雨中的红袖,她的脸像是被雨水浸泡过,泛着白。他的眼神里有些责备,有些关切,还有难以分辨的情愫。直到陈云川再问了一遍,他才收回目光,喷出一口气,道:“然后你就杀了我们?那可不行!”
情况一下子僵持住了。
雨声渐弱,天色也已向晚。雾气被驱散了许多,能看得到不远处的河流,雨滴在水面上,砸出一圈圈涟漪。哗哗的水声透过雨幕,传向四周。
陈云川正在心里盘算着,突然一愣——水声?
他侧过头,看向河面。只见淡淡的雾气在雨中萦绕,一艘画舫从中穿出,驶向河岸。暮色深沉,画舫中却并无灯火,只在船头站了一人,身影模糊。画舫行至河畔,那人抛下粗绳连接的铁锚,再行几丈,船只就停在了岸边。
红袖视力不好,但看着画舫越来越近,记忆里某个场景开始苏醒。她甚至忘了脖子上架着的刀,向前走了一步。那官兵一愣,看了眼陈云川,连忙提刀跟上。红袖睁大眼睛,在小雨、夜幕和雾气中,那艘画舫逐渐清晰。
她开始呼吸急促——
她上一次见到这艘画舫,是十三岁时。那天,她坐在夕阳下的河边,失足落水,被林公子救上画舫。那是她第一次遇见林公子,漫长的羁绊由此展开。那时候,她懵懂而快乐,浑然不知悲惨的命运已经在门外踟蹰,即将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