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姑娘身子不适,那这几天就不必迎客了,如果胡老板来,我替你打发。饮食羹汤,都一应送到你房中。”
接下来的几天,红袖大部分时间闭门不出,坐在床边,看着林公子。只有小厮进来送三餐时,她才把林公子往床内侧挪挪,用被子盖住,自己也以被遮腿,冷冷地看着小厮将饭盒放在桌上。
在挪林公子时,她才明白陈麻子所言非虚——林公子看着瘦骨嶙峋,身体却奇重无比,她使了好大劲才能挪动他一点儿。
林公子仿佛陷入了极深的睡眠,连着几天都保持着微弱而持续的呼吸。但好在红袖给他喂汤喂饭时,他能下意识地嘴唇张合,把汤吞咽,将饭咀嚼。吃完后,立刻沉沉睡去。
所以大多数时候,红袖是一个人度过的。但林公子的脸近在咫尺,她长久看着也不会觉得厌倦,仿佛在阅读漫长的古卷。她身后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烛光撑开一蓬淡黄色的光晕。屋子里的时间过得很慢,仿佛一切都停滞了。
后来红袖想,如果时间就停在这几天,永远循环,那该多么幸福。
最早发现红袖不对劲的,是紫罗。
怀疑首先来自于嫉妒。
紫罗这几天接了几个客人,都是泥里打滚、墙下抡锤的人物,折腾了几天,浑身酸痛,叫苦连天。用餐时她看到老鸨身旁空着一张椅子,不禁想到自己骨头都快被拆了时,红袖却安逸地躺在房间里,好吃好喝供着,心中忿忿。小厮给红袖送餐时,她从门缝里窥视,看到红袖坐在床的边缘,被子盖到腰间。连着好几次,红袖都是这个坐姿。
紫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左思右想后,反应过来——如果是月事不适,通常会坐在床头中间,哪有一直在床边缘的?倒像是**还藏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于是,一个傍晚,紫罗敲响了红袖的房门。
红袖正看着林公子发呆,听到敲门声,突然一惊,连忙把林公子推到床侧,用被子盖好,一边问:“谁呀?”
“红袖妹妹,是我呀,”紫罗在门外道,“听闻你最近身体不适,姐姐我给你送来了古方红糖,热水泡了喝下,暖宫补血,要命的疼啊,马上消失。”
紫罗可从来没有这样好心过。红袖皱眉道:“多谢姐姐,不过妈妈已经给送了一大堆糖方了,妹妹身体也好了许多。”
紫罗道:“原来是姐姐送的东西多余了啊,连门都不让进。”
红袖犹豫一下,检查了一下林公子,确认被子盖得齐齐整整,一眼看不出端倪来,才起身去给紫罗开了门。门一开,紫罗便推门而进,走到房中,红袖拦都来不及。
“姐姐在看什么呢?”红袖的声音充满不悦,道。
“妹妹客气。”紫罗一边敷衍,一边继续环顾,“妹妹这房中物事,真是极尽奢华,不愧是花魁啊。”
红袖冷道:“有什么姐姐看得上的,言语一声,拿走便是。”
“不敢不敢,我一个下等娼妓拿了花魁屋里的东西,妈妈还不得把我骨头都拆了?”
“既如此,那妹妹也不强塞在姐姐手里了。”红袖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下了逐客令,“妹妹乏了,现在要休息了。”
紫罗的目光从**开始,往四周巡视了一遍,最后又回到**,看着略微拱起的被子,笑了笑道:“也好,妹妹身子娇贵,姐姐服侍妹妹上床休息。”说完,她大步上前,抓起被角。
红袖阻之不及,整颗心悬起来,大喊一声:“不要动!”
紫罗闻言,更简单心中猜测,嘴里道:“妹妹何必客气。”猛地一把将被子提起来,“姐姐帮你就是!”
绣着金丝鸳鸯的被子被掀开,掠起的风一下子吹过来,屋里香炉的青烟被吹散。红袖被烟迷了眼睛,心下更是焦急,正好合身扑上,突然听到紫罗“咦”了一声。
被子下,什么都没有。
“那妹妹早点休息。”紫罗满是疑惑,但嘴里已经反应过来了,“姐姐就不打扰了。”趁红袖还没发火,匆匆逃出屋子。
红袖却没发火,只看着空****的床铺,愣住了。她先是感到一阵困惑——她明明记得是林公子是在**躺着的,然后是慌乱,仿佛身体里的潮汐逐渐退去。林公子又消失了吗?他的出现没有来由,他的离去没有征兆,他就像她生命客栈里的过客,雨夜时突然来到,黎明未至他却已经出门;落雪时他踩着屐痕来到,但还未喝上一杯热茶,他又继续穿上蓑笠离开。红袖走上两步,来到床前,愣愣地站着。她的房间里开始下雪,落满全身。
这时,一只手从床下伸出来,攀上她冰凉的脚。
红袖正要惊叫,眼睛却瞥到了那只手,指节瘦长,看着莫名让人心疼。她的惊呼在冲出嘴巴之前消失。她蹲下来,看向床底下,里面很黑,幽暗的空间里,有一张苍白的脸。
“红袖姑娘,”那张脸虚弱地喘息着,但嘴角还是挤出了微笑,“又见面了。”
红袖蹲在地上,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