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中,竟偶尔能触及一两个节律不稳、形状如豆珠滚动般的脉动,这是“促脉”与“结脉”交替出现,正是心脉痹阻,气血运行艰涩不畅,时有歇止的明确指征。
随即他又换至左手,同样仔细体察良久,期间,他甚至示意丫鬟轻轻掀开锦被一角,观察了一下端木柔指甲的颜色,只见那指甲色泽淡白,甲床之下血色不荣,且指尖冰凉。
整套过程如行云流水,沉稳有序,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吴天翊才缓缓收手,眉宇间笼罩上一片凝肃之色。
端木鸿与苏氏紧盯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苏氏赶忙上前问道“吴大夫,柔儿如何?”
只见吴天翊沉吟片刻,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老爷,夫人,二小姐此症,确为‘心脉痹阻’无疑!”
“痹者,闭也。乃因正气先虚,心气不足,运血无力,导致瘀血、痰浊痹阻心脉。不通则痛,故发为胸痹心痛!”
“老朽观小姐面色唇甲,脉象沉细涩结,皆是气血亏虚兼有瘀阻之明证。气血不能濡养心神,故夜寐不安,不能荣养四肢,故肢麻厥冷。”
“按夫人刚才所言,此病缠绵半载,邪气盘踞已深,正气亏损亦重,颇为棘手!不过……”
端木鸿夫妇听了他的诊断,感觉与先前那些语焉不详的大夫所言截然不同,句句鞭辟入里,直指病根,此时他们虽听得心惊,却也不由自主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希望。
此时就见端木鸿趋前半步,眉峰紧蹙,面上满是苦涩,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吴先生,小女此疾,究竟可否医治?若有治法,还望先生直言相告,无需避讳!”
吴天翊一听,只是淡淡一笑,并未立刻回答,只见他低头沉吟片刻,仿佛在将整个治疗方案和心中的那份谋划于心中细细复盘了一遍,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端木鸿焦灼的视线。
“端木老爷,夫人,”他声音沉稳,不疾不徐,“医者父母心,在下必当竭尽全力。二小姐此症,虽属沉疴痼疾,却也非绝路。”
他略一停顿,见端木鸿夫妇屏息凝神,才继续道:“治法上,需标本兼治,攻补兼施。”
“首要之务,乃‘通脉止痛’,以金针渡穴之法,疏通痹阻之心脉,此为先‘攻’,可缓解小姐当下剧痛。”
“然此法如同疏通淤塞之河道,虽能暂解燃眉之急,却易耗伤本已虚弱的心气,故行针之时需万分谨慎,且有气血骤然波动之险。”
“待疼痛稍缓,紧接着便需‘培元固本’,以大补气血、温通心阳之汤药缓缓图之,此为‘补!’需根据小姐体质变化,随时调整方剂,如同文火慢炖,急不得。此阶段,汤药调理至关重要,一丝都错漏不得。”
吴天翊语气转为凝重:“此病迁延日久,邪气盘根错节,正气虚衰不堪,治疗过程如同逆水行舟,必有反复。”
“尤其最初几次行针后,症状或有短暂加重之象,此乃正气与病邪交战之兆,端木老爷与夫人需有心理准备,届时万不可惊慌,更不可轻易中断治疗。”
他看向端木鸿,目光坦诚:“故而,老爷问‘可治否’,在下只能说,有法可施,有望可图,但成败之数,非老朽一人可定,需天时、地利、人和俱全!”
端木鸿是何等人?他可是大乾国四大世家之一端木家的家主,掌着大半个大乾国的铁器营生,见惯了商场博弈与人心深浅,岂会听不出话里的弦外之音。
此刻他一听吴天翊这番话,眉头顿时拧成了川字,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颌下短须。吴天翊说 “有法可施,有望可图”,这话听着稳妥,可后头 “成败非一人可定,需天时地利人和俱全”,却让他心里犯了嘀咕 —— 寻常大夫说风险,多提药材、体质、护理,哪会把 “天时地利人和” 这种虚泛的话挂在嘴边?
他默不作声地在房间里踱起步来,靴底碾过青砖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与榻边端木柔浅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更显室内沉寂。
柳鹤年在旁看着,也不敢多言,只悄悄打量着两人神色,此时苏氏已经按捺不住了,她上前一步紧皱着眉头对着端木鸿焦急地问道“老爷……”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此时就见端木鸿脚步一顿,对苏氏摆了摆手,随即将目光先落在榻上蹙眉忍痛的女儿身上,又转回头看向吴天翊,眼神里藏着几分权衡,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先生医术高明,眼下小女正受病痛折磨,可否先为她施针缓解苦楚?药方也烦请先生先开出来,好让府中尽快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