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与沈砚秋拱手回礼,动作依旧谦和,声音却愈发清朗,传遍了烟雨楼的每一个角落:“老先生谬赞了!小子不过是将北境所见所闻、心中所思所感,胡乱揉进了字句里,算不得什么佳作。若说名号,便姑且称之《燕歌行?并序》吧!”
“‘燕’字既合我燕藩出身,也暗指诗中征旅之境;‘歌行’为体,只求能将戍卒之苦、时弊之忧说透,至于文字雕琢,便顾不得许多了。”
他刻意用 “胡乱揉进”“算不得佳作” 自谦,既符合先前 “北境武夫” 的自陈,又不显张扬,反倒让在场文人心生更多好感 —— 有才而不骄,有识而不傲,这般心性,比诗句本身更难得。
沈砚秋听罢,当即抚掌赞道:“好一个《燕歌行?并序》!‘燕’字有根,‘歌行’有韵,既藏身世,又含忧思,质朴却见真章,比那些刻意堆砌辞藻的标题,不知高妙多少!”
这话落时,廊下的昭华长公主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白玉双印绶,先前因众人失态而起的愠怒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怔忡与动容。
她望着二楼那道白衣身影,凤眸里的疏离与倨傲被彻底打碎,只剩毫不掩饰的惊叹 —— 先前只当他是北境来的武夫,哪怕见了风姿,也暗忖不过是 “徒有其表”,可此刻听他作诗、听他解名,才知这少年不仅有 “上马定乾坤” 的勇,更有 “提笔写山河” 的才。
那句 “战士军前半死生” 里的悲悯,那句 “权宦弄柄” 被点破时的坦荡,竟让她这金枝玉叶生出几分自愧不如的恍惚,连鬓边赤金步摇轻晃的声响,都似成了这惊艳时刻的陪衬。
一旁的徐瑶更是早已红了眼眶,藕荷色的襦裙衬得她脸颊愈发莹白,望着吴天翊的目光里满是化不开的含情脉脉。
先前只倾慕他的磊落风骨,此刻见他以诗明志,将北境的风霜、家国的忧思都揉进字句里,那份少年人的赤诚与担当,竟让她心头像被温水浸过,又暖又软。
她悄悄绞着袖中的帕子,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却舍不得移开目光 —— 原来世间真有这般人,能将武夫的刚毅与文人的细腻融于一身,让人心折至此!
唯有楚端梦,望着被众人瞩目的少年,唇边漾开一抹从容而骄傲的浅笑。
她抬手理了理月白深衣的衣襟,眼底的柔光像浸了春水,既有嫂嫂对小叔子的疼惜,更有对 “燕藩风骨” 的自豪!
她早知道,这少年从不是世人眼中 “只知弓马” 的莽夫,北境寒夜里,他会对着戍卒的家书默默垂泪!
朝堂博弈中,他能以少年之身稳住局面,今日这首《燕歌行》,不过是他胸中丘壑的一角展露罢了!
此刻见满座文人叹服、长公主动容,楚端梦只觉心中那点悬了许久的焦灼彻底散去 —— 她看中的人,终究是以自己的方式,在这邵明城的风雅场中,站稳了脚跟,更让燕藩的风骨,被世人看见!
先前还以 “第一才子” 自居的陈文昭,此刻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的折扇早已被攥得变了形。
他那些精心雕琢的颂世之语,在吴天翊这满含血泪与忧思的诗句面前,竟像涂满蜜糖的空壳,一戳便破,虚伪得可笑!
就在陈文昭脸色青白交加之际,楼下忽然传来一道清脆又带着几分爽朗的女声,穿透了满场的赞叹:“吴世子好才思!既会写边关血泪,不如再作两首!若能写首关于女子的词,让我们也瞧瞧,世子笔下的女儿家,是不是也这般有骨血!”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站着位穿正红罗裙的少女,梳着双环髻,发间只簪了两支赤金小钗,却丝毫不显俗气。
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眉眼弯弯,鼻梁小巧,偏偏一双杏眼亮得像淬了星光,嘴角微扬时,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本该是娇憨模样,可那叉着腰、抬着头的姿态,又透着股不拘小节的豪放,活像只敢跟雄鹰叫板的小雀儿。
认得她的人都低声议论起来:“这不是镇国将军秦老将军的孙女秦绾绾吗?难怪这般胆气!”
秦老将军一生征战,家风素来爽朗,连孙女都养得这般不循闺阁礼数,却又因那份不掺假的天真,让人恨不起来。
不少人暗自摇头 —— 好诗需得呕心沥血,吴天翊刚作完《燕歌行》这等传世之作,精气神正是耗损之时,哪能说作就作?
更何况还是指定题材写女子,这秦绾绾怕是被方才的惊艳冲昏了头,想得也太简单了!
连昭华长公主都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