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方才对他颇有微词的几个老儒,此刻也捋着胡须点头,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
这时,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走上前来,为首一人身着藏青色直裰,领口袖口绣着暗纹松鹤,腰间系着一根素色丝绦,虽无金玉装饰,却自有一股冲淡平和的气度。
他面容清癯,额上刻着几道岁月凿出的沟壑,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 此人正是素有 “大乾文宗” 之称的沈砚秋,亦是此次兰亭诗会的总执事,论声望与资历,在邵明城文坛无人能出其右。
沈砚秋对着吴天翊拱手一礼,声音温和却有力:“世子过谦了!老夫久闻世子在北境少年老成,用兵如神,今日一见,才知世子不仅有扛鼎之力,更有玲珑之心。”
“方才一番话,谦而不卑,礼而有度,哪里是什么‘粗鄙武夫’?这般胸襟气度,便是许多浸淫文墨数十载的酸儒也不及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湖畔春光,笑道:“世子既来‘熏陶’,便是我诗会的贵客!今日正好雅集初开,不如随老夫入内,且看这烟雨楼中,能否催生出几分与北境风雪相契的诗韵?”
吴天翊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却不见半分得意自满,反倒愈发谦和。
他上前一步,对着沈砚秋深深一揖,动作比先前对长公主时更显敬重:“沈老先生谬赞了!小子不过是随口之言,怎当得起‘玲珑之心’四字?北境风沙里长大的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唯有一句实在话 —— 能得老先生这般文宗认可,是小子的荣幸!”
他抬眸时,眼底的痞气已敛去大半,只剩坦荡的真诚:“至于诗韵,小子不敢妄言!北境的诗,是马背上的风、城墙上的雪、戍卒口中的谣,怕是入不了大雅之堂!”
“不过既蒙老先生相邀,小子自当恭敬不如从命,正好借这机会,听听真正的风雅是什么模样。”
一番话不卑不亢,既领了对方的好意,又巧妙避开了 “文才” 的锋芒,既显了对前辈的尊重,又没丢了北境男儿的直率。
连沈砚秋都忍不住再看他两眼,捻须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赞许 —— 这少年,不仅有锐气,更有藏锋的智慧,难怪能在北境站稳脚跟。
殊不知,吴天翊这番刻意经营的好感,原是为接下来的棋局埋下的关键一子!
他心中明镜似的,这些自诩清高的文人雅客,最是鄙夷阉宦弄权,古往今来,文人笔下的刀笔,不知戳穿了多少宦官的阴私,骂名更是写满了史册!
而他今日要对付的,正是司礼监掌印曹进忠 —— 那个权倾朝野、连内阁都要让三分的阉人。
这些文人虽手无缚鸡之力,却握有天下舆论的笔杆子,是大乾最不能小觑的 “友军!”
此刻讨得他们的欢心,便是在曹进忠的对立面,悄悄织起一张无形的网。
一旦待会儿变局发生,这些人哪怕只是动动笔、发几句议论,都能让曹进忠的名声在士林间臭得更快!
吴天翊跟着沈砚秋往楼内走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过对面望湖阁的窗棂,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曹进忠啊曹进忠,你以为引我入局便能高枕无忧?却不知这烟雨楼里,早已处处是你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