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山石。
车厢猛地一晃。
柳荀怀里的美妾惊呼一声,茶水洒了出来。
柳荀皱了皱眉。
他撩开车帘,看向窗外。
道路愈发狭窄,两侧的山壁如刀削斧劈,几乎要将天空遮蔽。
光线,暗了下来。
甄遇打马,来到了柳荀的车窗旁。
“老爷,”甄遇的声音很沉,“已经进入黑牙山地界,这里地势险要,不太平。”
柳荀“嗯”了一声。
甄遇没有再多说。他打马回到队伍前方,抬起了手。
“全军止步!”
六百私兵,令行禁止,齐齐勒马。
“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甄遇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涧中回响,“弓弩手下马,抢占两侧高地!刀盾手结阵,护卫中军!”
命令,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
那些私-兵虽然多数未曾上过真正的沙场,但多年的严苛训练,让他们并非乌合之众。
数十名弓弩手迅速下马,动作敏捷地攀上道路两侧相对平缓的坡地,张弓搭箭,警惕地注视着山林深处。
剩下的士兵,则迅速收拢阵型,将柳荀和苏霄等人的马车,层层叠叠地护卫在中央。
一个防御阵型,在短短数十息内,便已成型。
苏霄在马上,看着这支训练有素的私兵,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看来,这柳家,并非全是酒囊饭袋。
山林里,那两名奉命追踪的锦衣卫,正趴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用千里镜观察着下方已经结成防御阵型的车队。
“啧,还真让他们给练出来了。”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这架势,比咱们大多数的卫所兵,都强上不少。”
“强有什么用?”另一个年长些的,放下了千里-镜,从怀里摸出一块干饼,啃了一口,“柳荀那老狐狸,精得跟鬼一样。二皇子也在车队里,你觉得,皇帝会在这时候动手?”
年轻的锦衣卫想了想,摇了摇头。
“杀了柳荀,二皇子杀是不杀。”他分析道,“若连二皇子一起杀了……虎毒不食子,皇帝老儿再狠,也不至于此。”
“那不就结了。”年长的又啃了一口饼,“我看,百户大人这次,是猜错了。”
苏霄在马上,看着那支迅速结成阵势的私兵,又看了一眼甄遇那张沉稳的脸,笑了笑。
柳荀致仕,对自己而言,未必是坏事。
一个权倾朝野的太尉,固然能为自己带来巨大的助力,却也是一把双刃剑。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和柳家的关系。父皇,更是对此忌惮不已。
如今,柳荀退了下去。
明面上,自己与柳家的关系,从“政治联盟”,变成了单纯的“翁婿之情”。父皇的猜忌,会少很多。
而柳家的势力,却并未伤筋动骨。
正如那老狐狸自己所说:他老了,可这朝堂上,总得有人,替他柳荀站着。
这个人,舍自己其谁?
想到这里,苏霄的心情,愈发好了起来。
他甚至有些期待,到了柳家庄之后,该如何与这位“告老还乡”的岳丈大人,好好地,谈一-谈这北玄未来的“新格局”。
苏霄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
“嗡——!”
一阵密集的弦响毫无征兆地从两侧山林最高处炸开!
“有埋伏!”甄遇的嘶吼声几乎与弦响同时响起,可他还是慢了一步。
黑色的箭雨如一片乌云从天而降,精准地覆盖了整个队列。利刃入肉的声音密集如雨打芭蕉,刚刚攀上山坡的数十名柳家弓弩手成了第一批活靶子,他们甚至没能射出一箭,便连人带弓被死死地钉在了山坡上。
队列中战马发出凄厉的悲鸣轰然倒地,负责护卫外围的私兵瞬间倒下了一片。
“结盾阵!举盾!”甄遇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残存的刀盾手下意识地举起圆盾,可在短弩强大的穿透力面前,那些做工精良的木盾脆弱如纸。箭矢轻易地穿透盾牌,穿透盾后的铁甲和温热的血肉。惨叫声在这一瞬间响彻整个山谷。
“清君侧!诛国贼!”
“杀了柳荀!天下太平!”
山林中喊杀声震天,那口号不是北玄任何一支军队的番号,而是那支远在千里之外的南境叛军的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