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的青烟,在明亮得有些过分的办公室里袅袅升起,却未能给这片被冰冷与愤怒所占据的空间,带来一丝一毫的禅意与安宁。
它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僵硬地盘旋,然后无力地散开,仿佛连这香气本身,都畏惧着此间主人的雷霆之怒。
岩田正男站在那张光可鉴人的黑檀木办公桌前,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只能看到自己那双擦得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以及一小片铺着繁复波斯花纹的地毯。
他觉得自己的脖颈像是被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抬起,也无法转动。
‘咚咚咚!
咚咚咚!
’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那沉闷而慌乱的撞击声,每一次撞击,都像是在为自己那可笑的傲慢与愚蠢,敲响丧钟。
高田俊英没有坐着,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焦躁的雄狮,在岩田正男面前来回踱步。
他那身剪裁合体的西装随着他的动作,划出凌厉而优雅的弧线,但那弧线之下,包裹着的,却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和煦笑容、仿佛能包容一切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
他没有咆哮,声音甚至很平静,但正是这份平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岩田正男感到恐惧。
“岩田君。”
高田俊英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川的缝隙里挤出来的“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他伸出手指,指向桌上那份摊开的《日东新闻》。
那上面,加藤信的名字,以及那个名为《暗芝居一场献给现代都市的、温柔的恐怖仪式》的标题,像两道刺眼的烙印,狠狠地灼烧着岩田正男的视网膜。
“为什么?”
“为什么本该为《鬼坊武士》预热的版面,会变成给铃木清斗那个老家伙唱赞歌的舞台?”
“为什么我们花了大价钱请来的笔杆子,会调转枪口,去吹捧一个投资不到十万的垃圾幻灯片?”
“你不是告诉我,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他的声音到最后,终于还是没能压住,陡然拔高,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岩田正男的心脏。
岩田正男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愕然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比他的上司更加浓重的震惊与茫然。
“我……我不知道啊,副局长!”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被冤枉的委屈“我安排的宣传,是定在今天周六和周天!
利用周末的报纸行量,为下周一的播出做最后的冲刺!
周五……周五我根本没有安排任何宣传啊!”
高田俊英死死地盯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审视与怀疑的光。
他想从岩田正男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
然而,他只看到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困惑与慌乱。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檀香的烟还在固执地盘旋。
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一个怒火中烧,一个茫然无措。
一种名为失控的恐惧,开始在他们两人之间,悄然蔓延。
“电话。”
高田俊英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岩田正男如梦初醒,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颤抖着拨通了《日东新闻》那位娱乐版块副主编的号码。
那是他花了不少代价才搭上的线。
电话很快被接通,岩田正男甚至来不及寒暄,便劈头盖脸地质问道“山本先生!
今天报纸上那篇关于《暗芝居》的影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不是说好了,版面是留给《鬼坊武士》的吗?!”
电话那头的山本副主编显然也有些意外,他顿了顿,才用一种颇为无辜的语气说道“岩田课长,您先别激动。
这篇文章,不是我们安排的,是加藤老师自己……点名要写的。”
“他自己要写?”
岩田正男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是啊。”
山本副主编的语气里也带着一丝无奈“您是知道的,加藤老师在我们报社地位然,主编都轻易指挥不动他。
昨天下午,他突然找到我,说要临时换稿,把原本给别人准备的版面,让给那个《暗芝居》。
他说,他现了一部‘真正值得一书’的作品,还说……如果我们不让,他就拿到别的报社去。”
“我们也没办法啊,岩田课长。
加藤老师的专栏,可是我们报纸的金字招牌。
而且……”
山本副主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而且,加藤老师还说,这是为了支持东京电视台,支持你们掘出了这样有潜力的作品。
他说,这算是送给你们电视台的一份额外的人情……”
人情……
岩田正男握着电话,然后缓缓的挂断,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高田俊英,那张脸上的表情,比哭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