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一弯冷冽的霜刃,悬挂在墨蓝色的天鹅绒夜幕之上。
稀疏的星子在寒风中瑟缩着,仿佛也被这秦岭深处的严寒冻住了光芒。
下辨城,这座武都郡的治所,此刻正静静地蜷缩在群山的臂弯里,像一头陷入沉睡的巨兽。
城中绝大多数的灯火早已熄灭,
只剩下城墙上几处岗哨的火把,在夜风中无力地摇曳,将守兵们被拉得歪歪扭扭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砖上。
城外,一片茂密的松林中,五百个幽灵般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潜伏着。
孙尚香伏在一块巨岩之后,身上披着一件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色斗篷,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
她的呼吸平稳而悠长,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
但那紧紧握着“飞虹”剑柄、指节微微发白的手,却暴露了她内心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
四天,整整四天。
她和她的五百“锦帆卫”,几乎是在创造一个军事史上的奇迹。
他们翻越了人迹罕至的悬崖,趟过了冰冷刺骨的溪流,在崎岖陡峭、几乎没有路的秦岭栈道遗迹上日夜兼程。
他们吃的是最粗粝的干粮,喝的是冰雪融水,睡的是潮湿冰冷的山洞。
那台被称为“木牛流马”的奇械,确实发挥了神鬼莫测的作用。
它们在那些连战马都难以通行的险要地段,
稳稳地驮负着沉重的攻城器械零件和备用箭矢,极大地解放了士兵的体力。
但即便如此,这趟急行军也几乎榨干了每一个人的最后一丝力气。
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每一寸肌肉。
但比疲惫更强烈的,是一种即将喷薄而出的、被压抑了四天的昂扬战意。
孙尚香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下辨城那低矮而疏于修缮的北城墙。
她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出发前陆昭在地图上的推演,以及貂蝉送来的、关于这座城池的每一份情报。
“武都太守杨阜,乃曹操麾下文士,注重政治,少谋略。
他自以为有阳平关天险为屏障,从未想过会有人能从东面秦岭栈道杀出,故而城防松懈,尤其夜间,十哨九空。”
“城中守军不过两千,多为新募之兵,未经战阵,军心涣散。”
“太守杨阜,好酒色,几乎夜夜笙歌,不到日上三竿不起。”
“玄镜台已成功策反北门校尉李默。
此人因军饷被克扣而心怀怨恨,早已是我方内应。
约定时辰一到,他会设法支开亲信,为我军打开城门。”
“城内有一支属于我们的商队,由玄镜台百户‘陈掌柜’带领,
他们会在城门打开后,立刻前往武库与粮仓制造混乱,为我军攻占太守府争取时间。”
所有的情报,所有的部署,都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
这是一场豪赌,但陆昭已经用他那缜密得可怕的推演,将所有的变数都尽可能地计算在内。
而她,孙尚香,就是陆昭掷出的、决定这场赌局胜负的那枚骰子!
她绝不能输!
也绝不会输!
“校尉!”一名精干的队率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子时已至。”
孙尚-香点了点头,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如鹰隼般锐利。
她在等待,等待那个约定的信号。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林中的风声,仿佛都变成了心脏“怦怦”的跳动声。
每一名“锦帆卫”的士兵都将手按在了自己的兵刃上,肌肉紧绷,如同一张张拉满的弓。
突然,下辨城北门城楼之上,一盏原本昏黄的灯笼,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一、二、三……三个呼吸之后,那灯笼又重新亮起。
紧接着,它再次熄灭,又再次亮起。
如此反复三次。
信号!
孙尚-香那双美丽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了凛冽的杀机!
她没有下达任何口头的命令,只是猛地一挥手。
这个简单的手势,却像一道无声的闪电,瞬间点燃了整个潜伏的军阵。
五百名“锦帆卫”同时起身,动作整齐划一,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们像一股黑色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涌出松林,朝着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脆弱的北门,疾速扑去!
他们的脚步极快,却又极轻。
所有人都将身体压得很低,利用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如同一群在暗夜中捕食的狼群。
孙尚香冲在最前方,她手中的“飞虹”剑早已出鞘,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一抹嗜血的寒芒。
距离城墙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城墙上的守兵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一个靠着墙垛打盹的士兵揉了揉眼睛,似乎看到了城下有黑影在晃动。
他张了张嘴,刚想发出预警的呼喊。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