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昔日的抗圣盟总坛旧址已被彻底推平。
夜幕低垂,但这片广袤的土地却並未沉睡。数以百万计的民夫、低阶修士在监工的鞭策与阵法的光芒照耀下,如同蚁群般忙碌不休。巨大的基石被法力牵引著嵌入大地,高耸的框架已然初具雏形,那是一座规模远超以往任何王朝宫殿的恢弘建筑群,在夜色中轮廓狰狞,仿佛数头蛰伏的巨兽。
叶帆独自站立在远处一座临时搭建的行宫外,夜风吹动他略显单薄的衣袍。
他静静地看著那片喧囂的工地,目光掠过那些在庞大工程下渺小如虫豸的身影,最终落在那已初现磅礴气势的宫殿骨架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邃,如同这深不见底的夜空,看不出丝毫波澜。
半晌,他微微吸了一口气,仿佛將某种复杂的情绪压下,仔细整理了一下並无褶皱的衣袍,脸上瞬间切换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带著敬畏与孺慕的神情,这才迈步走向那戒备森严的行宫大殿。
殿內灯火通明,却並不显奢靡,反而透著一股冷硬的威严。秦傲並未高踞在临时打造的龙椅上,而是负手立於一幅巨大的灵界疆域图前,图中代表圣朝的黑色已几乎覆盖了整个中州,並正向四方蔓延。
听到脚步声,秦傲转过身。看到是叶帆,他那张因修炼魔功而时常带著阴鷙与霸气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甚至堪称真诚的笑意。
“帆儿来了,快过来。”
秦傲对叶帆,確实是打心眼里满意。
拋开叶帆背叛投诚所带来的巨大象徵意义和政治价值不谈,单就叶帆这个人,就让他极为称心。
此子天资卓绝,修行刻苦,悟性极高,短短数月,修为已隱隱有突破瓶颈的跡象,丝毫不输他倚为臂膀的十大圣子。
但最让秦傲受用的,是叶帆的態度。
与那些眼高於顶,即便表面臣服,骨子里仍带著上界优越感的十圣子不同,秦傲能清晰地感觉到,叶帆对他是一种发自內心的、近乎纯粹的崇拜与尊重。
那是一种弱者对强者、晚辈对长辈、臣子对君主的复杂情感交织,不掺丝毫虚假。
他派人了解过叶帆的平生,未经歷者,不可能將这份臣子对君主的感情演得如此逼真。
这种毫无保留的追隨,极大地满足了一路血腥杀戮、踩著无数尸骨登上权力巔峰的秦傲內心深处某种不为人知的需求。
尤其是,他所修炼的魔功霸道无比,虽赋予了他睥睨天下的力量,却也断绝了他生育子嗣的可能。
这让他內心深处始终缺乏一种血脉延续和权力传承的安全感。
他曾试图將这种安全感寄托在十圣子身上,毕竟他们是他名义上最得力的干將。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根本是痴心妄想。
十圣子对他,更多是一种合作与利用的关係,一种对强大武力的暂时屈服,他能从他们偶尔的眼神中看到隱藏极深的疏离甚至……轻蔑。
直到叶帆的出现。
一个背叛者,一个在原本阵营中已无立锥之地的“孤臣”。
秦傲能明显感觉到十圣子对叶帆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排挤,这种孤立,反而让秦傲產生了一种奇异的“同病相怜”感和掌控感。
叶帆越是被十圣子排斥,就越只能紧紧依附於他秦傲。这种绝对的依赖,恰恰弥补了秦傲因无法生育而缺乏的那份关於权力延续的安全感。
所以,短短几个月,叶帆已凭藉其“孤臣”的身份、出色的能力以及最重要的——那份让秦傲感到安心和满足的“忠诚”,迅速成为了秦傲真正的心腹,这种信任,甚至隱隱超过了跟隨他更久的十圣子。
叶帆快步上前,在距离秦傲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丝毫犹豫,撩起衣袍下摆,毕恭毕敬地双膝跪地,以头触地:
“儿臣叶帆,叩见父皇!”
这一声“父皇”,这一记结结实实的跪拜大礼,更是让秦傲心中舒坦到了极点。
那十圣子,至今为止,面对他时也不过是微微躬身,他能感觉到那份勉强。
秦傲甚至隱隱有种直觉,那些眼高於顶的上界天骄,迟早会与他分道扬鑣。
而叶帆的恭敬,则让他觉得,这个“儿子”,或许才是真正能一直追隨他的人。
“帆儿免礼,”秦傲上前一步,亲手將叶帆扶起,语气带著罕见的温和,“朕早已说过,你我名为君臣,实同父子,私下里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叶帆顺势起身,却依旧微微躬身,態度谦卑而诚恳:“父皇如今贵为一界之主,统御八荒,威加四海,礼不可废。儿臣心中对父皇的敬仰,更非虚礼所能表达万一。”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恪守了臣节,又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孺慕之情”,听得秦傲心中更是无比受用,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
他拍了拍叶帆的肩膀,指著地图上南方那片被標註为“云梦大泽”的广阔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