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晨光熹微时,金吾卫的玄铁铠甲已在皇城街道上折射出冷冽寒光。
徐辉祖一身绯色官袍,身形笔直地立于刑部衙门前,身后两名卫士押着的青年面色灰败,正是李景隆字条中所指的吕家子嗣——吕文业。
此人仗着家族的权势,在京都横行数年,强占民田、纵奴伤人的罪状早已堆满大理寺案头。
可碍于吕家权势,历任主官皆敢怒不敢言,连受害百姓都只能忍气吞声。
如今徐辉祖亲自押送,刑部尚书董辉闻讯匆匆出迎。
见徐辉祖身后五花大绑的吕文业,再看这位开国功臣后裔眼中的凛然,便知今日再无偏袒余地,只能挥手命人将其打入天牢。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不到一个时辰便传遍朝野上下。
早朝之上,御史台的弹劾奏折如雪花般递到朱允炆案前,几位素来对吕家心怀不满的朝臣也伺机而起弹劾吕家。
直言徐辉祖此举乃是“拨乱反正,为民除害”。
而吕府内早已乱作一团,家主吕思博急急忙忙入了宫,一大早便跪在了仁寿宫门外,求吕太后向天子求情,饶过吕文业一命。
由于心系侄儿的安危,他这个户部侍郎连早朝都没去。
宫外的风波更烈,茶馆酒肆里,说书先生已将“徐将军擒恶少”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了起来。
连挑着担子的货郎都在沿街吆喝时,顺带议论着吕家这次能否保住颜面。
到了暮色四合时,整个京都都在等着看这场风波的结局,却没人知道,真正的棋局,才刚在夜色中铺开。
亥时的梆子声刚过第三响,刑部大牢外的街道已不见人影,只有挂在大门上方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晃出昏黄的光晕。
街对面的暗巷里,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静静停着,车辕上的福生裹紧了黑色短褂,将自己藏在阴影里,双眼如鹰隼般盯着天牢门口。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寂静。
三匹快马护送着一辆乌木马车疾驰而来,迅速停在了天牢门前,车厢一角悬挂的灯笼上,一个烫金的“吕”字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福生眼中精光一闪,抬手轻叩车厢壁:“少主,吕家的人来了。”
车厢内,李景隆正闭目靠在软垫上,指尖夹着一枚白玉棋子轻轻转动。
听到福生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原本平静的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寒芒。
很快,马车里快步走出一名中年人,径直向大牢门口走去。
正是吕家老二孙思邈,吕文业的父亲。
可就在他即将踏入大门的刹那,里面突然快步走出一个身影。
那人裹着件宽大的灰袍,连头都罩在帽檐下,低着头匆匆与吕思邈擦肩而过,脚步极快地钻进了左侧巷口的阴影里。
吕思邈脚步一顿,下意识转头瞟了一眼。
灰袍人走得很快,袍角抖动之间,露出的一角玄色衣料让孙思邈眉头猛地皱起!
那是王府侍卫特有的服色!
还没等他细想,一辆装饰低调的马车便从阴影中驶出,朝着城西方向快速而去。
“二爷!”跟着吕思邈一同而来的吕府管家孙元突然低呼一声,声音里带着惊惶,“那是谷王府的马车!”
“谷王不是人在宣府么?怎么谷王府的马车会在这里出现?!”
吕思邈眯起双眼,死死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直到那点黑影彻底融入夜色,才压下心头的疑云,直接向守卫亮明身份后,没有任何阻拦的走进了天牢。
京都的规则很多,但只要一个人站的够高,一切的规则也就变得不值一提。
巷子里的福生将这一切看得分明,待吕思邈走进牢门,才再次叩响车厢:“少主,谷王府的马车已经往城西去了。”
“回去吧。”李景隆轻声说了一句,再次闭上了双眼,嘴角闪过了一抹淡淡的冷笑。
马车缓缓驶出暗巷,沿着僻静的街道向城门方向行去。
福生凭借李景隆早已备好的通关令牌,顺利通过了城门守卫的盘查,车轮碾过城外的石板路,向栖霞山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内,李景隆望着窗外月光下掠过的树影,眉宇间透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
从徐辉祖擒住吕文业,到朱橞的人深夜密见天牢中的朱棣,再到吕思邈恰好撞见谷王府的马车。
每一步他都算的精准,不早不晚,一切都恰到好处。
他知道,一旦吕家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绝不会放过刚才的那辆马车。
而当吕家人得知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谷王的结局已定。
而他要做的,就是等着看这场大戏的最终落幕。
晚枫堂的朱漆大门外,灯笼的暖光将石阶映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