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立刻飞奔着跟进阁内,警惕地扫视了一眼门外四周,反手将楼门紧紧关闭。
接着垂手侍立在暗门边,目不斜视,像一尊门神。
暗门之下,是一条蜿蜒向下的暗道。
两侧的石壁上,每隔丈许便嵌着一盏长明灯,灯芯跳动着,将暗道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灯油味。
穿过暗道,便是一间狭窄的密室。
左右两侧各立着一个木架,左边摆着各式各样的火器——有小巧的手铳,有黑黝黝的地雷,还有几杆装配齐全的鸟铳,铳身擦得锃亮。
右边则叠着一沓沓文书,最上面摊着一张天下舆图,精确地标注着各处关隘要塞,旁边散落着北境与燕逆每一战的战报,泛黄的纸页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批注,还有几本线装的兵法古籍,书角都已被翻得起了毛边。
最里面放着一张紫檀木书案,配着一把圈椅,案上笔墨纸砚俱全,镇纸下压着一沓宣纸,最上面那张还残留着些许墨渍。
显然,有人经常来这里。
这里看起来像个地下书房,却又不止于此——同样在西北角的墙壁上,隐约能看出一道与周围石纹不同的接缝,显然还有一道隐藏的暗门。
至于那门后通向何处,藏着什么秘密,就连福生也说不清楚。
密室角落的立柱上,董成安被五花大绑着,粗麻绳深深勒进他的皮肉里。
他嘴里塞着自己的足衣,那股酸馊味直冲鼻腔,眼睛被厚厚的黑布蒙着,什么也看不见。
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董成安瞬间慌了神,身体剧烈地扭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耳朵贴在冰冷的石柱上,努力捕捉着周围的动静,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李景隆缓缓走到董成安面前,抬手一把扯掉了他嘴里的足衣。
酸臭味扑面而来,李景隆却眉头都没皱一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说,参与劣质粮草一案的人,还有谁?!”
董成安猛地咳嗽起来,唾沫星子溅了一地,他下意识地扭头啐了几口,脸上满是惊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下...下官知道的都已经说了,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谁替你和齐泰传信?”李景隆俯身逼近一步,眼神像刀子一样剜着他,“户部的经手人是谁?工部有没有人掺和?!”
粮草北调绝非兵部一己之力能办成,必定要户部统筹调度,有时还需工部修缮粮道——这桩案子,绝不可能只有齐泰一人参与!
朱允炆的避而不见,像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他心底的怒火。
他现在不光要掀了齐泰的底,还要把这盘根错节的烂账,一笔一笔全给翻出来!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董成安脸上的肌肉拧成一团,头摇得像拨浪鼓,“此事我只收到家父一封火漆密信,至于背后有谁牵涉其中,的确一无所知...”
他喉结剧烈滚动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即便真有同党,我们也不可能有交集。否则这种事一旦败露,必将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逃不掉...”
李景隆眯起眼,锐利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一寸寸刮过董成安惨白如纸的脸。
烛火在密室里投下晃动的阴影,映得董成安脸上满是纯粹的恐惧——那是装不出来的惊惶。
看来他没撒谎。
可这恰恰更令人心惊。
齐泰行事竟如此缜密,在朝中织就的关系网远比预想中更密,想要撼动此人,怕是比拔起扎根深土的古松还要费力。
李景隆指尖在腰间玉佩上摩挲片刻,忽然收回目光,不再多问,转身便向密室外走去。
沉重的脚步声在石廊里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董成安的心尖上。
“景帅?!国公爷?!”董成安听到脚步声渐远,瞬间急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求您把我交给刑部吧!私设刑堂有违大明律例!您不该为了我以身犯险啊!”
“只要把我交出去,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会告诉刑部,一切都是齐泰指使!”
李景隆脚步未停,玄色披风扫过石门内侧的铜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随着“轰隆”一声闷响,厚重的石门重重合拢,将董成安的哭喊彻底锁在了密室深处。
...
“少主,可问出了什么吗?”见李景隆出了暗门,福生急忙迎上去,眉头紧皱。
李景隆一言未发,只是抬手推开了楼门。
寒风裹挟着雪沫子扑面而来,他立在门楣下,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湖心平台已被打扫干净。先前的血迹早已被新雪覆盖,连半片染血的衣襟都没留下。
茫茫大雪像一张巨大的白布,将所有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仿佛不久前的那场厮杀从未发生过。
“没惊动内院吧?”李景隆开口时,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