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了,除了吃饭睡觉骂皇甫嵩外,便是揣摩上意。
自百家争鸣,法家问世,虽人人皆道一句“不法古,不循今”,然而过往的旧例确是大多数情况下最好的参考答案。
高句丽反复横跳、首鼠两端约莫也是第三、四回了,大鸿胪署的文书必载有以往招待降而复叛的高句丽使者的规格。
华夏自古对土地便有着极端的执念,将四方蛮夷从沃土驱至山林、沙漠、荒原后,却又盯上了这些不毛之地。
富则自古以来,穷则勒石刻碑。
然而随着儒家提倡推行德政,外邦来朝成为了继“自古以来”和“勒石刻碑”外的第三种对待外邦土地的方式,同时也成为了天子施行德政的具象表现,亦让历代天子与朝臣沉醉于“天朝上国”的优越感中。
可谁让当今天子既不重祥瑞,又敌视四方蛮夷呢
制度与旧例终是死的,天子却活在当下的,且天子也是能让你随着这些制度与旧例一块儿死去的。
但是张义有心揣摩上意,苛待高句丽使团,却又恐遭百官诟病谴责,故特来向天子请旨。
这个老货!
刘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既然想通过为他分担压力而讨好他,事到临头却又不敢担责,故而不耐烦挥袖道:“安排在寻常馆舍即可,其余规格……你如何招待辽东郡吏,便降一级招待高句丽使团。至于觐见之事,暂且搁置。”
他敢如此行事,自是不惧人言此举有失天朝上国气度的。
辽东郡正缺人丁,谁敢多言,便送他去辽东郡戍边!
随后刘辩召见辽东郡五官掾阳仪与兵曹掾柳毅,这不免让二人有些受宠若惊。
就连寻常二千石郡守、国相也未必有资格得单独觐见天子之机,他们这等辽东豪强出身的郡吏,竟沾了卢阜这位太傅之子的光,得此殊荣!
临行前,卢阜还曾悉心教导二人朝见天子之礼,以免殿前失仪。
当时阳仪与柳毅还笑话卢阜多虑,天子岂会召见他们这等微末之人。
然说笑归说笑,学起礼节时二人却格外认真,心底多少也期盼卢阜的“多虑”成真。
不想此刻真派上用场!
入宫前,内侍稍作指正动作的细微纰漏,简单地演练后便引二人觐见天子。
“辽东郡五官掾臣仪,拜见天子!”
“辽东郡兵曹掾臣毅,拜见天子!”
二人俯身行礼,声线微颤,难掩紧张。
“免礼,赐座。”
刘辩并未虚扶二人,凭借二人的资格还不够得到天子的虚扶,但面前的桌案上却摆放着一盘胡饼、一碗胡辣汤以及一碟瓜果。
见二人不敢伸手,刘辩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和煦道:“朕听内侍言,你二人风尘仆仆至雒阳,尚未及用饭便匆匆入宫,且先用些饼与汤,若是不够吃或是想吃些旁的,自可向内侍言说,朕先阅览子盛的奏疏。”
刘辩对于人才向来和善,他手头除了卢阜的奏疏外,还有一份是持吏曹送来的人事履历,里面是阳仪与柳毅近四年的岁末考评成绩。
这二人的岁末考评皆是两个乙中、一个乙上和一个甲下。
这份履历在岁末考评中已经属于上流了,通常乙中便属良好,乙上表明当年略有成果,而甲下则更为难得,意味着今年立下了一定的突出贡献。
兵曹掾之职自不待言,在辽东郡不乏施展才能之机。
五官掾于郡中属吏地位仅次于长史与功曹,若长史空缺或其他各曹掾缺,则可署理或代行其事,除掌春秋祭祀外无固定职务。
若阳仪和柳毅今年的岁末考评不低于乙下,按照刘辩登基后制定的晋升路径,明年便可正式踏入仕途,从私人属吏擢升为朝廷命官,拜为一县之地的县长。
虽非荀彧、田丰这等能臣,但阳仪、柳毅亦是良吏,这便值得他优待了。
而后刘辩拆阅了卢阜的奏疏,阅览着其中的内容,不由面露笑意。
“辽东郡长史臣阜,顿首再拜国家。
辽东郡去岁冬月,天降大雪,经月不止,海陆道绝,音问不通。臣以是未能上达天听,问安圣躬,此诚臣之大罪也。
郡守刘府君感风疾,卧榻难起,郡中诸务,权委于臣。臣受命以来,战兢惕厉,唯恐上负陛下之重托,下愧府君之付寄,夙夜匪懈,勤理案牍。幸赖天威庇佑,郡境粗安,庶几无大愆失。
大汉三百八十七年,汉兴元年,十二月廿八日,郡贼曹掾公孙平巡行襄平,偶遇高句丽国使团。
据使者告,彼邦遽生内变。其王高男武,年已衰迈。王后于氏,恃青春而持半国柄,与王少弟高延优私通。于后阴结党羽,欲废老王而扶立奸王弟延优。高句丽王惶遽,密遣使来,冀引天朝为强援,助其夺权靖乱。
臣阜年少识浅,智虑短拙,惟蒙陛下殊恩,忝居此位。军国大计,臣本不敢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