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北风,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刮过荣国府的亭台楼阁。
怡红院里的几株海棠,早已褪尽了最后一片残叶,枯瘦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展,像是向苍天祈求着什么。
这日清晨,麝月推开轩窗,忽然“呀“了一声,手中的铜盆“咣当“落在地上。
“怎么了?“袭人从里间转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不由得呆住了。
但见院中那株枯死了半边的海棠,竟在凛冽的寒风中绽出满树繁花。
那花瓣是极淡的粉色,薄如蝉翼,在朔风中瑟瑟抖,却倔强地开得如火如荼。
“这这是“袭人只觉得心头一阵紧,说不上是喜是忧。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座府邸。
贾母扶着鸳鸯的手赶来时,院里已经聚了不少人。
那株逆时而开的海棠,在萧瑟的冬景中显得格外刺目。
“老祖宗您看,“王夫人搀住贾母,“这花开得蹊跷“
贾赦捋着胡须,面色阴沉:“依儿子看,这是妖异之兆,不如趁早砍了。
“
“胡说!
“贾母猛地顿了下拐杖,“这是吉兆!
是我的宝玉带来的福气!
“她转向枯木逢春的海棠,眼中忽然涌出泪来,“我的儿,这定是上天给你的启示“
贾政在一旁沉吟不语。
他想起前日甄家被抄的消息,想起水月庵的丑事,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尽管各怀心事,贾母既说是吉兆,众人便都强作欢颜。
不多时,宴席便在怡红院中摆开。
女眷们穿着各色斗篷,围坐在铺了锦褥的廊下。
那株妖异的海棠在席前怒放,花瓣不时被风吹落,飘散在酒杯菜肴之间。
“作诗!
“贾母兴致勃勃地提议,“这样难得的景致,不作诗岂不可惜?“
宝玉怔怔地望着那树花,恍惚间觉得它们像是在为什么人戴孝。
他勉强吟了两句:“谁道三冬无颜色,此花开尽更无花“
贾环在一旁冷笑:“二哥哥这诗,倒像是挽词。
“
“混账东西!
“贾母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
黛玉悄悄拉了拉宝玉的衣袖,低声道:“这花开得凄惨,我倒觉得,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
宝钗在一旁听见,忙打断道:“林妹妹又说傻话了,这分明是祥瑞。
“
宴至半酣,忽然起了一阵狂风。
但见那树海棠花如雨落,转眼间便谢了大半。
残红满地,像是谁呕出的心血。
众人正对着落花唏嘘,忽听袭人一声惊叫:“玉!
二爷的玉呢?“
但见宝玉颈间空荡荡的,那块自胎里带来的通灵宝玉,竟不翼而飞!
刹那间,怡红院里乱作一团。
“我的儿啊!
“贾母一把将宝玉搂在怀里,浑身抖,“这可是你的命根子啊!
“
王夫人脸色煞白,指着袭人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袭人跪在地上,泪如雨下:“方才换衣裳时还在的一转眼的工夫“
探春强自镇定道:“先别慌,许是掉在哪儿了。
把这院子细细搜一遍。
“
丫鬟婆子们忙乱起来,翻箱倒柜,连花丛石缝都不放过。
可那玉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踪影全无。
消息传到外头,贾政气得浑身乱颤:“孽障!
真是孽障!
“
贾琏带着小厮们把园子搜了个底朝天,依然一无所获。
林之孝家的忽然道:“听说后街有个刘铁嘴,最会测字“
王夫人忙命人请来。
那刘铁嘴装模作样地测了个“赏“字,摇头晃脑道:“赏字上头是尚,去口为当,下头是贝,主财宝。
这宝贝怕是进了当铺了。
“
贾琏立即带人查遍了京中的当铺,却哪里找得到?
探春悄悄对王夫人道:“太太,我冷眼瞧着,这玉丢得蹊跷。
保不齐是家贼“
“不可声张!
“王夫人急忙止住她,“传出去成何体统!
“
于是明查改为暗访。
府中顿时人心惶惶,你疑我,我疑你,往日的情分都在猜忌中淡了。
而最令人心惊的是宝玉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