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的高墙内,梧桐叶正一片片飘落,像是谁撕碎的华年。
夏金桂独坐在菱花镜前,望着镜中那张明艳依旧的脸庞,忽然觉得这日子过得实在无味得很。
窗外秋风飒飒,吹得她心头那片荒草,愈凄惶起来。
“我这般的品貌,这般的手段,难道就守着这空荡荡的院子,等着墙外那个不成器的回来不成?”
她执起一把象牙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如云青丝,梳齿划过梢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午后格外清晰。
正自伤怀间,忽见月洞窗外闪过一道清俊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寄居在此的堂弟薛蝌。
但见他穿着一袭月白长衫,步履从容,眉眼间自有一段书卷清气。
金桂的心忽然“咚”
地一跳,像是沉寂多年的琴弦被谁轻轻拨动。
“宝蟾!”
她扬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急切。
贴身丫鬟宝蟾应声而入,见主子这般神色,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
她凑近前低声道:“奶奶可是瞧见蝌二爷了?真真是个谪仙般的人物呢。”
金桂用绢子掩着唇,眼波流转:“这般人物,终日在这院里走动,倒叫人平白添了许多烦恼。”
宝蟾会意一笑:“奶奶何必烦恼?这近水楼台的,还怕没有月明可赏?”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那笑意里藏着说不尽的风情与算计。
一场风月戏码,就在这秋光潋滟中悄然拉开了帷幕。
这夜恰逢月晦,天色沉得像是泼墨。
宝蟾对镜理妆,将胭脂在唇上细细涂抹,又取来新裁的石榴红绫裙换上。
镜中人儿眼波盈盈,朱唇点点,端的是个可人儿。
“蝌二爷安好。”
她端着描金食盒,叩响了书房的木门,“我们奶奶惦记二爷读书辛苦,特命奴婢送些点心过来。”
薛蝌正在灯下温书,抬头见宝蟾这般打扮,心下已是一怔。
但他素来持重,只欠身道:“有劳姐姐,放在这里便是。”
宝蟾却不急着走,将食盒里的点心一样样取出,玉手纤纤,有意无意地掠过薛蝌的手背。
谁知薛蝌竟像被烫着一般,倏地缩回手去,连耳根都泛起红晕。
“二爷何必见外?”
宝蟾故意凑近些,身上香气幽幽,“这长夜漫漫,二爷一个人读书,不觉得寂寞么?”
薛蝌正色道:“圣贤书中有至乐,何来寂寞之说?”
宝蟾见他这般,心下暗恼,却又不肯罢休:“说起来,我们奶奶常夸二爷人品端方,不知二爷觉得奶奶待您如何?”
“长嫂如母,不敢妄议。”
薛蝌答得滴水不漏,顺手将窗子推开半扇,让夜风吹散满室旖旎。
宝蟾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告退。
回到金桂房中,少不得挨了一顿数落。
“没用的蹄子!
平日里倒会耍嘴皮子,真要用着你时,连个书呆子都拿不下!”
宝蟾委屈得直绞手中的帕子:“奶奶不知,那二爷简直是个铁石心肠的。
任是西施再世,怕也动不了他的心。”
金桂气得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搁:“我偏不信这个邪!”
且说这厢的动静,早被大观园里耳报神似的丫鬟们传开了。
潇湘馆内,黛玉正倚在窗下做针线,听得紫鹃这般那般一说,手中的针不觉慢了下来。
“这个薛大嫂子,也忒不知检点了。”
紫鹃一边整理丝线,一边嘟囔。
黛玉却另有一番心事。
她想起前日见着宝玉从宝钗处出来,二人言笑晏晏的模样,心里便像是堵了什么似的。
又听得近日有和尚来往,只怕那呆子又生出什么变故来。
“去请二爷来一趟罢。”
她忽然放下针线,对紫鹃道,“就说我新得了好茶,请他品鉴。”
宝玉来得飞快,额上还带着细汗:“林妹妹得了什么好茶?快让我尝尝。”
黛玉却不急着沏茶,只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香炉里的灰烬,半晌方道:“我近来参禅,有些不解之处,想请教二哥哥。”
宝玉见她神色不同往常,忙正襟危坐:“妹妹请讲。”
“若有一人待你极好,你待如何?若有一人待你不好,你又待如何?”
黛玉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宝玉心头一紧,知她又在试探,便谨慎答道:“好与不好,皆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