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残叶,在荣国府的朱漆大门前打着旋儿。
那一片片枯黄的叶子,像是谁撕碎的信笺,诉说着说不尽的心事。
贾宝玉垂走在抄手游廊上,每一步都踏在忐忑的心跳上。
方才父亲突然传唤,他的心头便像压上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孽障!”
书房的门帘刚刚落下,那声熟悉的呵斥便如惊雷般炸响。
贾政端坐在太师椅上,面色铁青,手中的书卷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宝玉的身子微微一颤,像是秋风中的一片叶子。
他垂着眼睑,不敢去看父亲那双能穿透人心的眼睛。
“近日都读了些什么书?”
贾政的声音冷得像冰。
“回、回老爷的话,”
宝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正在读《论语》、《孟子》”
“可曾学做文章?”
贾政的目光如利剑般刺来。
宝玉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感到喉咙紧,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手扼住了。
“学、学了几篇”
贾政冷哼一声,随手拈起一张纸,丢在宝玉面前:“就以‘君子喻于义’为题,即刻作来!”
宝玉接过纸笔,手微微抖。
他抬眼望向窗外,只见几竿翠竹在风中摇曳,忽然想起黛玉前日咳血的模样,心中一痛,竟不知从何下笔。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书房里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贾政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看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就在宝玉抓耳挠腮之际,忽然灵光一现,想起昨夜在潇湘馆外听见黛玉抚琴时吟诵的诗句。
他心下一动,笔尖便在纸上飞舞起来。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义者,心之所向也;利者,欲之所趋也”
他写着写着,竟不知不觉将平日里与黛玉论诗谈词时的心得也写了进去。
那些灵动的思绪,那些脱世俗的见解,如泉水般涌出,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贾政接过那几页墨迹未干的文章,起初仍是满面寒霜,但读着读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虽然文章辞藻过于华丽,逻辑也不甚清晰,但其中竟有几分难得的灵气。
“这当真是你写的?”
贾政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诧异。
宝玉怯生生地点头,心跳如擂鼓。
贾政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里竟有几分复杂的情绪:“虽辞意不甚清,到底还算成篇。”
这一刻,宝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抬起头,第一次在父亲眼中看到了一丝——哪怕只有一丝——的认可。
那种感觉,就像在漫长的寒冬里,突然看到了一枝早开的梅花。
贾母得知此事后,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她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政儿,”
她将贾政唤到跟前,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宝玉年纪不小了,他的婚事,该定下来了。”
贾政在母亲面前永远是恭顺的:“老太太看准了谁,就是谁。
儿子没有不依的。”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开始细细道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娶媳妇最要紧的是性情温婉,模样周正。
要我说啊,宝丫头那孩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温厚和平,行事稳重,模样更是百里挑一”
她每说一句,贾政就点一次头。
薛宝钗确实符合他对儿媳的所有期望——端庄、贤淑、知书达理。
“儿子也觉得甚好。”
贾政终于表态,“回头我就去与薛姨妈商议。”
窗外,一片梧桐叶悠悠落下,仿佛预示着某个不可逆转的决定已经做出。
而此时此刻,在潇湘馆的竹林深处,黛玉正对着一地落花出神,完全不知自己的命运正在被决定。
“姑娘,起风了,回屋里坐吧。”
紫鹃轻轻为黛玉披上斗篷。
黛玉微微摇头,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些凋零的花瓣上:“你看这些花,开时轰轰烈烈,落时却这般凄凉。”
紫鹃心中一酸,知道姑娘又在伤春悲秋。
自从那日咯血之后,黛玉的身子就一直不见好转,反而日渐消瘦。
“宝二爷前日送来的燕窝,姑娘可要再用些?”
紫鹃试探着问。
听到“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