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上传下来的命根子啊!”
可他的哭喊换来的只是一顿拳打脚踢。
这个可怜的人儿,就这样家破人亡,生死未卜。
贾雨村谄媚地将锦盒捧到贾赦面前:“恩相,几把破扇子而已,那刁民竟敢私藏赃物,下官已经严办了。”
贾赦抚摸着那些古扇,笑得合不拢嘴:“好!
好!
雨村啊,还是你办事得力!”
站在一旁的贾琏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他忍不住低声嘟囔:“为了几把扇子,害得人家破人亡,这算什么本事”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刺破了贾赦得意的泡沫。
他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端砚就朝贾琏砸去:“小畜生!
你敢编排起老子来了!”
贾琏躲闪不及,额角被重重砸中,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倒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滚!
给我滚出去!”
贾赦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贾琏捂着血流不止的额角,跌跌撞撞地逃了出来。
他的心比伤口还要痛,还要冷。
刚走到穿堂,就遇见了急忙寻来的平儿。
“二爷!
我的二爷!
这是怎么了?”
平儿见到他满脸是血,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上前搀扶。
贾琏忍着剧痛,将事情经过断断续续道来。
平儿听得柳眉倒竖,银牙紧咬:“好个贾雨村!
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为了几把扇子,竟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天打雷劈的玩意儿!”
她一边骂,一边心疼地扶着贾琏往屋里走:“快回去,我给您上药!
这起子黑了心肝的,早晚会有报应!”
就在这时,宝钗带着莺儿从蘅芜苑方向走来,手中捧着一个白瓷罐子。
见到这番情景,她急忙上前关切询问。
平儿像是见到了亲人,将满腹的委屈和愤怒尽情倾吐。
宝钗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眼神却渐渐深沉。
她将白瓷罐子递给平儿:“这是暹罗进贡的海上方配的棒疮药,最是灵验。
快给琏二哥哥敷上吧。”
莺儿在一旁补充道:“我们姑娘听说府里不太平,特意找出来的。”
平儿千恩万谢地接过。
宝钗的目光掠过贾琏额上的伤口,又仿佛穿透了这园中的繁华景象,看到了那些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
“这世上的事,原也难说得很。”
她轻轻叹息,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有人在这园子里,为了几句精华玉魄,神魂颠倒,呕心沥血;可出了这园子,却有人为了一把扇骨、几笔旧墨,就能翻云覆雨,断人生死。
雅耶?俗耶?清耶?浊耶?真真是一笔糊涂账了。”
说完,她微微颔,转身离去。
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平添了几分寂寥。
贾琏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又看看身边仍在愤愤不平的平儿,再想想还在为诗词痴狂的香菱,最后想到那个不知下落的石呆子和他的二十把古扇,只觉得一阵眩晕。
这大观园里的风花雪月,终究隔着一层精致的纱幕;而那纱幕之外的血腥与残酷,才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模样。
香菱诗中那声对嫦娥的痴问,在这残酷的现实中,显得那么遥远,那么凄凉。
“走吧,平儿,”
贾琏的声音疲惫不堪,“回去上药。”
他最后望了一眼蘅芜苑的方向,那里,一个痴心诗意的女子,或许正为终于得到认可的诗作而欣喜若狂。
这园中的“雅”
与园外的“俗”
,如同光与影,永远相随,永远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