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被那红与白彻底焚毁。
他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像,魂魄仿佛被那串小小的红麝香珠摄走,化作了一尊呆愣愣的“望臂石”
。
周遭的人声、笑语、杯盏轻碰,仿佛都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远去。
时间,在他痴迷的凝视中,仿佛凝固成了琥珀。
宝钗被他那直勾勾、毫不掩饰、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一股热意从脖颈迅蔓延到耳根、脸颊,烧起两朵艳丽的红霞。
又羞又恼之下,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和薄怒:“宝兄弟?宝兄弟!”
她稍稍提高了声调,“你这是…在看什么呢!”
那眼神分明在斥责:这呆子!
再看下去,成何体统!
宝玉被她这带着薄嗔的呼唤惊得一哆嗦,仿佛大梦初醒,猛地回过神来。
巨大的尴尬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只觉得脸上像着了火,烧得他恨不能立刻用脚趾在脚下那光滑如镜的金砖地上抠出三室一厅来!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手足无措,舌头像打了结,期期艾艾地挤出几个字:“我…我…我看你这红麝串…真…真是…好看得紧…”
声音干涩,目光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往那抹惊心动魄的红白上瞟,此地无银三百两到了极点!
宝钗被他这拙劣的掩饰和依旧不老实的目光气得柳眉微蹙,羞愤交加,正要绷起脸再斥责几句,挽回这难堪的场面——
说时迟,那时快!
只听一声清脆悦耳、却分明浸透了三分讥诮、七分冰霜的嗓音,如同玉珠落盘,又似薄刃出鞘,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骤然在门边响起:
“嗳哟——!
我当是宝姐姐身上落了只呆雁呢!
傻乎乎地瞪着两只眼珠子!
原来…是宝二爷在这儿‘打雁’呀?”
那声音顿了顿,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刻骨的凉薄,“仔细着点!
雁儿急了,可是会回头狠狠啄你一口的哦!”
这声音!
如同淬了冰的针,瞬间刺破了满室微妙凝滞的空气!
众人齐刷刷惊愕回头。
只见雕花门扉旁,林黛玉正慵懒地斜倚着门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衫子,衬得她越清瘦伶仃。
她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像淬了寒星的小刀子,“嗖嗖”
地飞向呆若木鸡的宝玉!
一句轻飘飘的话,毒舌到了极致,又妙到了巅峰:既解了宝钗被当众围观的窘迫,又狠狠地嘲弄了宝玉那副失魂落魄的呆鹅模样,更将自己那翻江倒海的醋意和冰冷的不屑,淋漓尽致地泼洒了出来!
宝玉:“……”
如同再次被九天玄雷劈中,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瞬间又惨白如纸,整个人彻底石化、龟裂!
内心只剩一片绝望的哀鸣:完了!
全完了!
林妹妹全看见了!
这下是真真死透了!
宝钗:“……”
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感激这台阶来得及时,但被点破的羞意和方才被注视的难堪依旧让她脸颊烫,她再也待不下去,趁着众人目光被黛玉吸引,低垂着头,匆匆寻了个借口,几乎是逃离般快步离去。
只留下宝玉一个人,孤零零地僵立在荣庆堂中央。
汗巾门”
的余波还在心湖激荡,“送礼门”
的惊涛尚未平息,“呆雁门”
的社死现场又给了他致命一击!
三重风暴叠加,将他彻底卷入绝望的深渊。
厅堂里仿佛有穿堂风呼啸而过,吹得他衣袂翻飞,心却沉到了万丈冰窟之底。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万念俱灰,一个声音在灵魂深处出凄厉的呐喊:
“这日子…真真没法过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