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背熟是紧要的”
,听岔了十万八千里,牢牢记成了“呦呦鹿鸣,荷叶浮萍”
!
他捣蒜般磕头不止,额上已见了青痕:“是是是!
老爷放一千一万个心!
奴才刻进骨子里了!
‘呦呦鹿鸣,荷叶浮萍’!
奴才必定日日紧逼着宝二爷,把这‘呦呦鹿鸣,荷叶浮萍’念得比打雷还响!”
此言一出,侍立一旁的清客相公们,脸皮瞬间憋成了酱紫的猪肝色,肩头剧烈耸动,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泄出一丝声响。
贾政只觉一股逆血直冲顶门,眼前金星乱迸,那几根宝贝胡须气得簌簌乱抖,几乎要当场表演一出“怒极攻心,血溅五步”
的惨剧!
最终,他只能颓然又暴怒地挥挥手,像驱赶一群恼人的蝇虫:“滚!
都给我滚出去!
一群孽障!”
于是,我们的主角贾宝玉,便怀揣着这道“呦呦鹿鸣,荷叶浮萍”
的荒唐“圣谕”
,心内雀跃如出笼之鸟,面上却强作雄赳赳气昂昂之态,奔赴那方小小的、却注定要掀起滔天巨浪的学堂——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已然拉开帷幕。
这贾府的家塾,那“百年学府,书香圣地”
的金字牌匾,在夕阳残照里,早已黯淡无光。
内里乾坤,分明是一方微缩的、波谲云诡的名利场,更是那三教九流、顽劣子弟的渊薮。
其间众生,面目各异:
贾氏本家的金枝玉叶,如那风流倜傥的贾蔷、少年意气的贾菌,生来便顶着无形的“贵胄”
光环,如同自带无形的护身符。
攀附着贾府这棵大树的远亲故旧之子,譬如那即将粉墨登场、面目可憎的反派男一号金荣(他是贾璜之妻的侄儿),不过是“关系户”
里最卑微的一层,日日如履薄冰,却总妄想踩着他人肩头,博一份虚妄的荣光。
更有那仰慕贾府煊赫权势、千方百计塞进来的“伴读”
,鱼龙混杂,良莠难分。
学堂的日常,全系于贾代儒老先生一身。
奈何老先生年事已高,精力衰微,告假养病竟成了常事。
他前脚刚离,这学堂后脚便由肃穆的“圣贤殿”
瞬间堕入喧嚣的“花果山”
——伏案酣睡的,嘁嘁喳喳嗑瓜子的,纸团如蝶纷飞的,更有甚者,鬼鬼祟祟研习那不堪入目的《春宫秘戏图》……百态丛生,光怪陆离。
而今日,因着宝玉与秦钟这两位“人间绝色”
的翩然降临,这学堂里的空气,更是被点燃至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沸点!
宝玉与秦钟携手踏入的刹那,仿佛两道夺目的光柱,瞬间攫取了满堂目光!
秦钟那清丽绝伦的容颜,杀伤力直抵苍穹!
少年们或痴迷如醉,或妒火中烧,那一道道目光,黏稠得几乎要将秦钟的身影钉在墙上。
宝玉与秦钟呢?两人之间仿佛生出无形的磁力,形影相随,同坐同起,耳鬓厮磨,低语喃喃,不时地,那目光便如胶似漆地缠绕在一处,相视莞尔,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那无声交汇的眼波里流淌的情意,浓烈如醇酒,滋滋作响,几乎要震落梁上经年的积尘!
这浓得化不开的“情谊”
,却像一把淬毒的匕,狠狠扎进了一个人的心窝——金荣!
他那颗被嫉妒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在无声地咆哮、滴血:“天哪!
天哪!
我金荣!
我好歹也是璜大奶奶的亲侄儿!
(虽然璜大奶奶在贾府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边角人物),论资排辈,这学堂的中央,合该是我金荣的位置!
这不知从哪个穷酸门缝里钻出来的秦钟,算个什么东西?男生女相,妖妖调调,凭什么他一踏进来,就抢尽了宝玉所有的关注?宝玉啊宝玉,你那双眼睛是叫浆糊糊住了吗?放着我不理,偏要和这小白脸腻腻歪歪,你们……你们置我于何地啊!”
那嫉妒的毒焰在他心口灼烧,痛得他五脏六腑都扭曲起来。
于是,金荣踏上了那条万劫不复的“作死”
之路。
他先是故意在宝玉与秦钟身畔重重咳嗽、用力清嗓、恶狠狠摔打书本,妄图吸引那二人一丝半点的注意。
继而,指桑骂槐的尖酸话语便从他齿缝里挤了出来:“哎哟哟,这学堂里的风,怎么忽然就变得这般……腻腻歪歪,让人透不过气来了